除夕夜,姜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奶娘张氏得了主子的恩惠,今日不必侍奉小主子姜如愿,是以躲在偏厅同几个小丫鬟吃酒。
清酒入喉,浑身舒暖,张奶娘哼着家乡小调,听着窗外的爆竹声与从正堂传来的模糊的推杯换盏声,好不惬意。
天际忽的炸开数朵烟花,映得偏厅亮如白昼,几个丫鬟纷纷惊呼出声。
张奶娘笑骂她们没见过世面,也跟着回头去看,不成想却瞧见一个红衣身影从窗外跑过。
这身形这衣裳……她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小主子吗?
张奶娘顶着冷风出门,寒风呼啸,直灌进衣领中,她冷得直哆嗦,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追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喊道:“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借着幽冷月光一瞧,小小的人儿竟哭得梨花带雨,张奶娘有些错愕,方才还听见她清脆如铃的笑声,怎么一转眼就哭了起来?
来不及细想,张奶娘忙蹲下帮她擦眼泪。
谁知手还没碰到她嫩豆腐似的小脸,小姑娘已经一扭身躲开了,抽噎道:“我、我要去找景哥哥!”
张奶娘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满口答应。
她口中的景哥哥是云麾大将军的嫡子盛景,比她年长三岁,就住在姜府对面,盛姜两家门当户对,是为世交。
姜如愿从小便喜欢盛景,每日都要跑到对面找他玩。除了爹娘,她最听盛景的话,别人哄不好,盛景一定能哄好。
既然要外出,张奶娘便准备抱她过去,昨日刚下过雪,道路湿滑,姜如愿才五岁,万一不小心摔倒,肯定会受伤。
她作势要抱,没想到姜如愿却不愿意,自己闷头往前跑,似乎认为她自己跑得会更快些,张奶娘只好作罢,改为牵着她的手出门。
走到姜府门前,张奶娘想到什么,忙吩咐侍卫去正堂支会夫人一声,万一夫人不知道小主子出来,那就麻烦了。
正值新春,街上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是以行人稀少,但雪堆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鞭炮碎屑,乍眼的红,彰显着欢庆之景。
张奶娘带着姜如愿穿行在盛姜两家中间的宽敞街道上,还没踏上盛府台阶,侍卫便习以为常地去开门了。
张奶娘笑着道谢。
“婶子快带着小姐进去吧,外面风大。”侍卫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提醒道,“公子正在正院与老将军一同用膳。”
听到“老将军”三个字,正准备大摇大摆往盛府中走的姜如愿怯怯地停下脚步。
老将军是景哥哥的祖父,他没有双腿,瘦得像个骷髅,衣裳却宽宽大大的,也不会朝她笑,对她这个五岁的孩童来说,实在是有些可怕。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盛爷爷的时候,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直接吓哭了,为此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进去了,说不定不会碰到盛爷爷呢?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到正院,她便看到了轮椅的轮廓,上面坐着一个颇为威严的老人,她根本不敢多看,连忙抬头看向她的景哥哥。
只是盛景并没有看见她,而是正低头和祖父说话,璀璨烟火映亮他的侧脸,瞧着却更为清冷孤寂,像月下的神仙。
她正看得出神,余光却发觉盛爷爷的视线敏锐地朝她的方向射来。
姜如愿下意识往奶娘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和一双惊惧的小鹿眼。
下一瞬娘亲的话浮现在脑海——要懂礼数。
她已经五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见盛爷爷就跑,平日里盛爷爷对她还是很好的。
所以纵然害怕,她还是鼓起勇气从奶娘身后钻了出来,乖乖地行礼喊人。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甜甜,祖孙俩停止谈话,一同看向她。
征战沙场数载的盛老将军用平生最和蔼的目光打量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是愿愿啊。”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姜如愿听出了几分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娘的手指,僵硬地点头回答:“愿愿是来找景哥哥的。”
想了想,她补充道:“祝盛爷爷新年快乐,还有……”
娘亲说了,过年的时候见到长辈要说吉祥话,不过她会的词不多,盛爷爷又一直盯着她看,她绞尽脑汁,大脑却一片空白,直到瞥见盛爷爷坐着的轮椅,终于福至心灵道:“早日长高!”
祖孙俩:“……”
张奶娘连忙捂住姜如愿的嘴,大冬天的,她头上都快要冒汗了,小祖宗说什么话不好,怎么说这些。
她正要解释,盛老将军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童言无忌罢了。”
他收下了姜如愿的祝福,看向不远处的侍卫,示意回去。
盛景扫了眼姜如愿脸上未干的泪痕,压下眼底的担忧,淡淡出声道:“祖父,孙儿送您回去。”
“不必,你去看看愿愿怎么回事,”盛将军被风吹得咳嗽几声,用祖孙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方才你就一直盯着愿愿瞧,担心坏了吧?”
盛景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自从姜如愿出现,他的目光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