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寒冷的湿气渗透入骨。
喜风生产大队后头那个小山坡下,立着三间小破屋,夯土的墙,残破的泥瓦,倒是能把外头的冷气抵挡一二。
堂屋中间,一个破旧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橡木八仙桌上,摆着一包云片糕,一包核桃酥,一包花生糖,还有一包芝麻饼。
这都是供销社的紧俏货,早起排队儿可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桌子的一头,坐着一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的小姑娘。
她十七八岁的模样,干瘦干瘦的,小脸只有巴掌大,一头枯黄的头发,看着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却极为好看,小而挺翘的鼻子,花瓣一般小巧饱满的唇,无一不美。
尤其是她那双猫儿一样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就惹人怜爱。
她嘴里塞满了零食,腮帮子鼓鼓的,还伸出鸡爪子似的清瘦小手抓了一块花生糖就往嘴里塞。
生产队的社员们都说她是傻子,每次她多吃一口饭,二叔二婶总骂她脑子不好还吃白饭,平日里经常不给她饭吃,到今天,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恨不得现在就把肚子填满。
坐在她旁边那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面露心疼,从口袋掏出手帕来,给她擦掉嘴角的零食碎屑。
“慢点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说完,还给她倒了杯水。
“喝点水,小心别噎着了,要是喜欢,下次舅舅舅妈再给你买。”
陆娟说完,看向坐在对面的丈夫。
“家安,真的没办法把眠眠带在身边?”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带?我们成分不好,被下放到喜雨村又不是去享福的,我们日子苦,还要三天两头去接受思想教育,生产队里谁见了我们都能踩一脚吐一口唾沫,眠眠跟着我们,那不是去吃苦头的。”
陆娟闻言,眼里有一丝晶莹在打转。
月眠抓起一块云片糕,给陆娟递了过去。
“舅妈,吃。”
她知道舅舅舅妈对自己好。
她本来是喜风村一只小猫咪,平时晒晒太阳捉捉老鼠,倒也过得很自在,那天和村里的狗打架,被咬死了,醒来就变成了同村一个刚出生的人类婴儿。
她的爸爸叫月长海,妈妈叫王盈君。
她四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突然抱着她说了很久的对不起,说他们要去为祖国做贡献,要把青春献给国家。
之后他们就离开喜风村了,临走前把她托付给她二叔家照顾,这一去就是十五年,从来没回来过,也没有个音信,生产队的人都说他们人已经没了。
这十五年,她在二叔家,经常吃不饱饭,还要干很多活,只有舅舅舅妈来看她的时候,才能吃饱肚子。
只是舅舅舅妈不能经常来看她,记得上次见到舅舅舅妈,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舅舅舅妈是“黑·五类”,每次出门都得打申请,做保证,等批准,能来看她一次不容易,就更珍惜和舅舅舅妈待在一起的时光。
陆娟看到月眠递过来的云片糕,眼眶的泪水终于是兜不住了,哗啦啦往下流。
“眠眠,你吃,舅妈不爱吃。”
“舅妈,别哭。”月眠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含含糊糊的。
王家安也拿出手帕帮陆娟擦。
“好不容易能来看眠眠一次,你别在孩子跟前哭,多不好看,也让孩子糟心。”
“嗯。”陆娟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眠眠,对不起,都怪舅舅舅妈没本事,不能把你带在身边照顾。”
陆眠摇摇头。
“舅舅舅妈对我好,不要说对不起,舅妈最好了,舅妈别哭。”
“好,好,舅妈不哭,就知道眠眠孝顺。”
王家安重重叹了口气。
“眠眠十九了,也到了该找婆家的年纪,总不能一直住在她二叔家,要真能找到个好婆家,那也是好的。”
“找婆家?你还敢说,你忘了我们这次是因为什么来的,眠眠把她相亲对象打了。咱都知道她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都说她脑子……”陆娟看了月眠一眼,终究还是不忍心当着月眠的面把“不正常”三个字说出口。
“总之眠眠是什么样的,十里八乡都知道,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婆家?这次给眠眠介绍对象的可是喜风生产大队有名的媒婆姜嫂,那姜嫂找的人能是乱找的么,眠眠都把他打得脑袋开瓢,要再给她说对象,下次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陆娟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王家安赶紧给她也倒了杯水。
“媳妇,你别生气,我们再想想办法。”
陆娟收回了眼泪,握住月眠的手。
“眠眠,你是不是还不想嫁人?你不想嫁人,咱可以缓一缓,可你不能打人,打人是犯法的,这次是村主任觉得你傻,保你,下次可不一定了啊。”
月眠摇了摇头。
“舅妈,是那个赵铁柱先摸我的,他摸我的手背,还要摸我的肩膀,我才打了他。”
“你说什么?!”王家安“哗”的一声站了起来,“你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