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足尖轻点,手上扒着屋檐,自觉轻功了得,断然不会被人发觉。
身形移转到天字十二号房的窗边时,眼见敞了一扇窗,不知屋内人不喜燥热,只当是寒风作美,替他先行将轩窗打开。
他单手撑住窗边,身子灵巧地一跃而入。
可足尖刚刚落地,身形还维持着鬼祟小心的模样,黑乎乎的屋子忽然亮了一片。端坐于桌前的女子刚刚引燃了烛火,这时正慢悠悠将火折子扣上。
男子呆呆地望着,一时间,不知是尴尬地想要遁地多些,还是望见那张面容,震惊来得多些。
楚惊春瞧着眼前这一袭青衣的男子,淡声道:“公子身手了得,只是这姿势,用来逃跑更加适宜。”
手臂一前一后,身子微躬,可不就是起跑的姿态。
男子这才猛地站直了身子,双手向前一环,作势正经,躬身道:“在下林霁尘,漏夜前来,叨扰姑娘了。”
“公子便是林霁尘。”眼前人确如传闻一般,身姿俊朗,眉目含情。这样一张面目,何须他主动撩拨,多得是女子心意相许。
楚惊春继续单刀直入:“今夜倒是幸得林公子替我扬名。”
两度被戳穿,纵是林霁尘一贯厚脸皮,这时也有些挂不住。然他素来不是矫情之人,便是被打在脸上又如何。林霁尘摸了摸鼻尖,讪笑了两声,便是一屁股坐到了楚惊春对面。
“此事是我不对,算我欠姑娘一个人情。只怪我手短,你们掌柜的出了些钱,我也不好不办事。”
这话倒叫楚惊春有些诧异。
这风流公子不止身手了得,还……过于坦诚。她没来得及探究,他自个倒招的彻底。
林霁尘单手托住脸,又道:“轻白姑娘,不瞒你说,先前在大堂赞你,我是搜刮了无尽的好词,大体形容美人的,恨不得都说与他们听。然而此刻见着真人才知晓,原来绝色,是叫人说不出话,想不出词。”
男子的目光锁在她的面上,直白且炙热。却又不似昨夜那老头儿,猥琐的叫人作呕。
林霁尘这模样,倒显出些真诚。
楚惊春淡淡地垂下眼,摸过茶壶倒了杯茶推到他跟前:“这茶冷了,公子若是不嫌,请用。”
半夜的茶水自是冰凉。林霁尘全不介意,抬起空落的那只手,拿起杯盏便是抿了一口。
楚惊春未曾如他一般直视,余光却也一直打量着他的动作。林霁尘看似寻常,拿起那白玉杯时,手臂在空中却是下意识顿了顿。那动作极是微弱,若非瞧得仔细,只怕难以察觉。
杯盏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沉闷的一声,甚至不如外头冷风急促。
林霁尘又要说些什么,楚惊春先一步开口道:“公子有伤,穿厚些才好。”
“我正要这般叮嘱你,姑娘所着实在……”林霁尘说了一半,才注意到楚惊春前半句话,身子不由自主后倾,蓦地警觉起来。
他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说过,瞥见楚惊春唇边微弱的笑意,又是猛地闭上嘴。
凭他混迹于京城多年,年长眼前的姑娘许多,竟就这般落了套。怪他疏忽,若楚惊春乃是疑问,他自可回避,偏偏她沉静开口,一副落了定局的姿态,才叫他与人见面头一回就泄了自个的短处。
楚惊春本是拿不准,瞧他这般模样,随即道:“公子左臂抬起时略顿了顿,大体是伤在左半身,不知是背上,还是手臂。”
再度叫人戳中,林霁尘紧抿着唇,连同身下杌子一并向后撤了一大步。而后猛地站起身,结巴着:“你……你你,你闭嘴。”
玲珑剔透的姑娘叫人喜欢,可太过聪颖,便显得他有些蠢钝。
楚惊春似无自觉,只凝着他又问:“不知掌柜的寻着公子,可还有旁的嘱咐?”
林霁尘愈是瞪得眼睛滚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随即翻窗离去。
这一次,倒不如来时小心翼翼,身形灵巧。
楚惊春熄了烛火,行至窗前探身往外瞧了瞧。林霁尘早没了影子,倒是后院云娘所居的屋子还亮着光。倒也是,这春和楼到了夜间才是最热闹的时候,也就她这无人问津的清倌人,才这样得闲。
云娘在大堂应酬了许久,方得了空回后院歇上片刻,将将走到门口便见立在那处的烟兰与她使眼色。云娘意会,掀帘而入时面上重又带了笑脸。
她见着里头的公子便道:“今夜之事,劳烦林公子。不知苏苏姑娘可将公子伺候妥帖?”
林霁尘懒懒地倚在黄梨木圈椅内,一手搭在扶手上,满脸不耐:“掌柜的,先前你可并未与我说明,这轻白姑娘是这么个姑娘。”
“公子这话说得,好似我这姑娘貌丑无盐。”
云娘不以为意地坐于主位,眼皮轻抬:“怎么,公子悄悄去见了轻白?不知轻白是长得不美,还是言辞间冲撞了公子?这美人嘛,多少有些脾气。”
“她……”林霁尘脱口就要出气,可念及自个见人见得也不大光明磊落,话到嘴边又是生生咽下。转而道,“我倒不是怪她有些脾气,先前苏苏也爱使些小性子,可轻白姑娘她实在不招人喜欢。”
一张嘴锋锐的叫人片刻待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