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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有误(三)(1 / 2)

曲有误(三)

曲悠首先看见了对方鸦羽般浓黑的睫毛。

几乎是同时,她飞快地回忆起了自己诡异的梦境,这双眼睛的主人曾经离她那么近,为她系上白狐的大氅,也曾含笑凝视着她,在杏花微雨中悄然逝去。

周檀今年只有二十岁出头,还不像她梦里那般清瘦。

曲悠在他昏迷的面容上,看出了后来那位淡漠清丽的权臣的影子。

“自恃美貌,谄媚君上;空生皮囊,狠辣潦草。”

其实,从前她对周檀的兴趣不如对律法的大,但大抵是因为他的记载实在太少,才让她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在烛光下肆无忌惮地端详这幅皮囊,曲悠才感叹着承认史书工笔果然不假,这般样貌的男子若是亲君,很难不被认为是佞幸。

还是后来周檀“鬓生白发”之后,对他的攻讦才少了这一桩。

韵嬷嬷凑过来,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她为周檀扯了扯身上的被褥,小声道:“大公子晨起换了药,昏睡着未醒,姑……夫人莫介意。”

她虽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只听这几日迎来送往之人的笑声便知道,皇帝赐了这门婚事是来冲喜的,既是冲喜,自然是认为大公子活不了了。

这新婚的姑娘年轻貌美,又出身文人家族,从迎亲的花轿落在周府开始,她就开始担忧这姑娘不堪受辱,寻死觅活搅了婚宴,或是嫌恶周檀,不肯近身。

不料对方竟完全不似她所想中娇滴滴的闺阁女儿,不仅没开口抱怨过一句,方才还气定神闲地把挑事的二公子压了下去。

虽说堂前露了面容不合礼仪,但这婚宴已然如此惨淡,这些小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韵嬷嬷瞧着曲悠有些好奇地伸手探了探周檀的额头,惊讶地回过头来问她:“连上今日,满打满算,他已经遇刺五日了,为何还丝毫不见好?”

韵嬷嬷哪懂这些,只道:“太医来看过,说大公子伤势太重,只能听天由命,开了药之后便不再上门了。”

曲悠更疑惑:“此后你们便没有再请过医官吗?”

韵嬷嬷为难道:“太医已然来过,没有御令,如何再请?民间大夫我没打过交道,万一请到一个居心叵测的,害了大公子可怎么办?”

曲悠伸手揭了他身上的褥子。

周檀受伤在前胸,听闻是从刑部出来时扶起了一个跌倒的少年,结果遭了当胸一剑。

伤口已经包扎过、换过药了,五日之久,若非致命伤早已结痂,怎么会如今还渗着丝缕血迹?

况且伤重之人最好不要长日昏睡,也不应以沉重被褥压迫。

周府除了这乳母,似乎连个真心关切他的人都没有,而乳母什么都不懂,哪里敢怀疑太医的话。

曲悠感叹着,手指不经意地从周檀的面上拂过。

他漂亮得惊人,面色白得宛如新雪,鼻梁高嘴唇薄,闭着眼睛也能看出山雀尾巴般上扬的眼尾,小小一粒朱砂在眼角的收稍处,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狠毒潦草的人。

况且此刻他面目憔悴、鬓发凌乱,身上只穿了雪白中衣,勉勉强强地披了一件描金的喜袍,愈发衬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实在可怜。

曲悠轻轻地解了他的前襟,发现他的伤口周围显然没有清理好,来换药的人想必极为敷衍,只管换药,其他的全然不顾。

她吸了一口凉气,立刻问:“韵嬷嬷,你如今能出府吗?”

韵嬷嬷一怔,还没回答,曲悠便叹了口气:“罢了,今日人多眼杂,又是夜深,这样,你明日一早,拿着我的信物去一趟十二甜水巷,把住在最里面那户人家的先生请到府里来,走侧门,尽量别让人瞧见。”

她扶着头顶沉重的花冠,想了想又说:“烦请为我备些干净的纱布和棉花,还有剪子,最好有未启封的酒水,多谢嬷嬷了。”

韵嬷嬷不明就里,却觉得面前的女子对周檀并无恶意,便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吩咐,不多时便将她要的东西送了过来,随后又听她的命令阖上房门,告退出去了。

室内静谧一片,只有烛火光影,曲悠卸了顶冠,将长发松松一拢,便坐在床边为周檀清理起伤口来。

既然医官不在都能撑三五日,这肯定不是什么特别致命的伤,但只是换一些第一日来看时潦草的药,一时半会也无法完全转好,只能靠他自己吊着一口气,慢慢地熬。

怪不得市井之间盛传周檀伤重不治,看他这副样子,德帝此时对要他死还是要他活,恐怕也举棋不定,只好听天由命,看他自己能否熬过去。

可是历史上的周檀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很好,就算后来被贬过,也是德帝极为信任的人,甫一病重便急诏他回京。

虽然周檀是史书中的佞臣,但她是客观的研究者,对于他本人没有爱恨。既然她穿越成了这个身份,有这样的机会,在探索《削花令》的同时,或许也可以对这个人物重考一番。

毕竟历史的乐趣就在于对扑朔迷离之事的探索。

但看着这人的一身伤痕、支离病骨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生了些可怜的情绪。

周檀的前胸和后背,除了那个致命的伤口,还残余着密集的旧伤,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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