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
文/雾圆
2022/06/09
序:梦落花
在穿越的前一夜,曲悠做了一场诡谲离奇的梦。
廊道冰冷而狭窄,月光下朱红的宫墙延伸至看不清的远方,巍峨森然。周身静得针落可闻,良久才有悠长的更漏声自层叠墙壁之外荡荡悠悠地传过来。
她坐在地上——准确地说是跪在地上,先前她还没发现自己是这样屈辱的姿势,直到想爬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双腿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身侧有一个铜制的雨水缸,月光迷蒙,她在缸中隐约照出了一个少女模样,双环低髻,钗裙凌乱,童稚面孔上似乎还有血迹。
然后在这黑暗和月光当中,她突然听见了镣铐撞击的声响。
朱红色的阴影中,一个白衣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披着白色的大氅,鬓发凌乱,面色比新雪还白,时不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两个佩刀狱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纵他走得如斯迟缓,也无人多话。
曲悠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男子就看见了她。
他有一双颜色略浅的琥珀色瞳孔,长睫半垂,瞧着尚还不过而立之年,却形容消瘦、单薄佝偻。曲悠怔然地看着他,对方却解了身上的白狐大氅,有些艰难地在她面前蹲下,将身上唯一一件御寒冬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曲悠这才发现他披风之下的手脚都套了沉重不堪的锁链,甚至连纤细的颈间都有一个,锁链沉沉地压在一身白色的中衣上,有新鲜血迹透过斑驳的污痕洇湿一片——很令人心惊的伤。
男子颤抖着手为她系好了衣带,没有多说一句话,玉骨般冰冷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蹭过她的耳侧,绵延开一片颤栗。
曲悠看见他鸦羽般的睫毛抖个不停,俯仰之间勾勒一双淡漠狭长的凤眼,高挑的收稍处有一粒微小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红痣。
好漂亮的一张脸,威严、淡漠、清正,却因那颗这么近才能看见的红痣多了一分人间气。
曲悠下意识地抓紧了白狐毛的大氅,想要说话,喉间却钝钝地发不出声响。男子已起身离开了,他拖着一身伤痕和沉重的锁链,几乎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咳嗽一阵,良久才走入了幽暗的月夜深处。
她有些茫然地摩挲着手边铜缸的花纹,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不久,从男子消失的地方又走回来两个狱卒,两人手边拎着染血刑具,小声的议论在细窄廊道中听得格外清楚。
其中一人道:“刘大哥,说起来蹊跷,入了诏狱上三司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的,这算是头一个了罢?”
另一人便道:“方兄弟慎言,你可知方才那位是谁?”
方姓狱卒没吭声,刘大哥便继续道:“嘿,你提上来没多久罢,竟连宰辅大相公都不识得。”
方姓狱卒疑惑道:“当朝宰辅大人苏相公我是见过的,可是……”
他顿了一顿,讶异道:“啊,难道是那位?”
刘大哥道:“想不到罢,官家到底心软,松口放他回临安老家了。这旨意惊险,昨日我带人去寻,那位只差一口气,便死在诏狱了。”
方姓狱卒啐了一口:“天下巴望着他死的人可不少,我瞧着就算出去了,也活不了多久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竟这般年轻。”
刘大哥迟疑了一下:“是啊,面相瞧着也不似传闻中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方姓狱卒道:“周檀这厮满身恶名,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了。”
两人不过寥寥几句,却在曲悠心中砸出了惊天骇浪。
周檀?
曲悠考大学时没想好兴趣方向,承母业学了法律。考研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文史哲爱好者,便跨考了古代史,借着本科专业知识,专修胤史中的刑名律法,一路读到博士,写了论文若干。
算起来,她研究大胤律法已有六年了。
此科枯燥,她师姐搞美食风物,已经出了两本书,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学术界网红;她导师和同门做的是北胤风流人物史,讲座场场爆满。
她的研究冷之又冷,在国内都找不出几个专门的同行者。
导师曾问过她为何对大胤的律法情有独钟,她也仔细思考过。
胤史卷帙浩繁,四卷刑法志,含了十二场大大小小的变法,胤律重修二十四次,最大的一次是明帝重景年间增补的《削花令》。
照曲悠一个法学生的眼光来看,《削花令》对胤律的增补条款甚至完全不似出自古人之手,其间蕴含着大量西方和现代法律融合时代的变形,非常有意思。
可惜即使《削花令》在当时被人以雷霆之力推行了下去,后来还是被废除了。
她绞尽脑汁地想找出《削花令》的主修人,可此人完全佚名,在史书中无影无踪,甚至有牵扯的人都很少,只有在当朝宰辅周檀个人文集的犄角旮旯里,她找到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赠予佚名的三个字——
“朝闻道”。
周檀此人是个声名狼藉的大佞臣,但正是他在明帝年间手段强硬地推行了变法,曲悠对他的狠辣不寒而栗,却也有一丝敬佩。
而且,她对他与佚名到底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