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骤寒,雪花堆积许久,渐渐冻出硬实的形状,从那样高的枝头,整个儿跌落下来,砸到人身上,着实有些痛。
秦颂被当头砸到,当即趔趄一下,捂着脑袋,面目微微狰狞,余光瞥见姚蓁,又强忍着不呼痛。
宛如碎冰的雪块四下迸溅,姚蓁手腕上的力道一松,面前人冷冽的气息淡去。
那人后退一步,避开纷飞的雪粒子。
方才混乱之中,姚蓁踩到过长的衣摆,足下不稳,额角磕到他坚/-挺的胸膛,有些痛意。
她抬手抚着额角,整了整衣摆,抬眼看向他,不知他是何时靠近的,眼中一片讶然:“宋公子,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宋濯瞥她一眼,淡声道:“大雪封路,无法出去。”
姚蓁了然颔首。
转头瞧见秦颂一手揉着头顶,另一手飞快地拨动身上的碎雪,眉尖微蹙,关切道:“秦公子,没事罢?”
秦颂束发的玉冠被砸歪,发髻散乱歪斜,衣襟也被渐渐融化的雪水浸湿,晕开深浅不一的颜色,可谓形容狼狈。
他紧皱着眉,听见姚蓁的关切之声,眉头松了一些,声音放缓:“多谢殿下关切,咏山无事。”
姚蓁垂首,自袖中翻找一阵,摸寻到一张丝帕。
她捏在掌心,看着鬓发湿乱的秦颂,踯躅着,不知递给他帕子的举动是否妥当。
化开的雪水,自秦颂的鬓发滴落。
姚蓁抿抿唇,正欲上前,将手中丝帕递给他,她背后的宋濯,忽然慢悠悠地开口:“咏山兄。”
姚蓁足下一顿,回眸看。
宋濯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缓缓步向秦颂,姚蓁侧身让步,他外袍一角,掠过她的裙裾。
他将帕子递给帕子,目光下落到他的鬓角,淡声道:“擦一擦罢。”
秦颂怔了怔,目露感激,双手接过,轻声道谢。
他原本有些埋怨,宋濯为何不提醒、为何不将他拉开。
如今惊觉,宋濯并非未提醒,只是他反应太慢;再则,若是被砸到的是容华公主,事态可就不是这般容易草草揭过了。
宋濯抽回手,淡声道:“不必。”
他转身看向姚蓁,睫羽缓缓眨动,眼眸黑沉,似乎还闪着一点微光:“公主寻濯何事?”
姚蓁此前,从未留意过宋濯与秦颂立在一处的场景。
眼下宋濯唤她,她闻言抬眼,才发现宋濯卓然玉立,竟比秦颂还要高出几寸。
秦颂在男儿中,已算高挺。
她后知后觉,察觉到清冷气息,仰头看他时,他浓长睫羽遮住黑沉眼眸,久违的压迫感卷土重来。
宋濯又问一声,淡淡瞥她一眼,眼中似乎隐隐含有不悦。
姚蓁回神,轻声道:“借一步说话。”
宋濯迈步走向一侧,许是知道她说寻他,只是托词,因而绕过一道拱门后,待看不见秦颂身影,便对姚蓁轻一颔首,抬步欲离去。
姚蓁随在他身后,衣摆曳地,晕开一道轻声道:“昨晚,多谢。”
宋濯足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必。”
他衣着苍青色,踏雪前行,身影隽长,与周遭雪景十分相衬。
姚蓁目送他离去。
走出几步,宋濯忽然回首看她,眸色一瞬间极其晦暗,待姚蓁要细看时,他眼眸中分明一片平静,像陈年冰封的湖面,任凭外界百般干扰,丝毫不起波澜。
姚蓁微微一怔,他的视线已从她身上掠过,蜻蜓点水般收回。
那道冷竹一般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冷风卷着雪粒子,姚蓁拢了拢领口,隐约记得一月前,她亦穿着他的衣袍。
他亲手将氅衣披在她身上,为她系带。
她没料想到他的动作,讶然怔忪良久,在他指尖擦过自己脸颊后,走出几步,兜帽下的脸微微发烫。
待她回过神,绕回拱门后,秦颂的身影已然不见。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睫羽颤巍巍地垂落。
这场雪来势汹汹,断断续续,连下数日。
大雪封山,堆积的雪阻塞了出城的路,车马不得通行。
姚蓁一行人,原定在信王府汇合后,略一修整便继续赶路,经此一遭,不得不继续停驻。
恰好姚蔑与姚蓁,对信王有所怀疑,留在王府中,可以静观其变,因而并未强行命军赶路。
只是天气骤寒,随行的侍从与官兵此前来时,并未携带过多保暖衣物,城中布庄的冬衣又被抢售一空,埋怨声渐渐四起,便是连打头的京官都颇有微词。
姚蔑与姚蓁前去向信王借,信王潦草丢了几件应付,此后再前去,皆是避而不见。
姚蔑气得直发抖,姚蓁也有些愠怒,但皇室积弱已久,封王势大,并不受皇室牵制。他们二人皆束手无策,拿他没有办法。
众口纷纭之下,宋濯出面,与信王促膝长谈,信王终于松口,给随行治水的百余名官兵一人一件保暖的冬衣。
因此一遭,宋濯愈发受敬重。
而他面冷,众人不敢靠近,只敢远远观望。日子一长,竟将他传得神通广大,乃是天上某某仙尊的弟子转世。
姚蓁也终于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