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是很无聊的,要是在城市里还好,收了工还能吃吃宵夜喝喝酒,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荒山野岭,一入夜就两眼一摸瞎,不给自己整点乐子,两三个月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给小木屋按别墅区的方式划分单位,就是剧组找的乐子之一。否则单说哪哪哪,费劲;划拉片区、立个单位,一目了然。A座13栋,那就是第一溜儿数下去第十三座小木屋——剧组的五个饭堂之一。
负责烧饭的是在阿恰布就地找的妇女,做的新疆当地菜,每天早上烤馕配奶茶,中午烩面片熏马肉,晚上大盘鸡手抓羊肉改善伙食,再喝几盅小酒,香是真香,胖也是真胖,一个月下来,人人腰上三圈肉。
摄指老傅嗟叹一句:“过年了不想吃肉,就盼着来点儿素的,奶油小白菜,白灼油菜心,姜汁炒芥蓝,姜蓉水芥东!嗐呀!”
后头跟着的摄影组灯光组都会心笑起来,罗思量“呵!”一声,“您瞅瞅就知道了,今晚上这年夜饭,正宗咱岭南风味啊,包您宾至如归!”
他一地道的北京人,说一句“正宗咱岭南风味”,让剧组都大笑起来,“您是哪门子的岭南人?陈公祠的门朝哪边儿开?”
其实每日收工后,各组清点器材、整理素材、养护设备都还得再用上好大一会功夫,今天新年夜,是栗山特许,大家才放开了,得以先吃完饭喝完酒后再去忙活。
“虽说年味是越来越淡,但怎么着也是一日子……”罗思量说着,音量低了,又呵出一口气,快意敞亮地说:“想俩孩子咯,每逢佳节倍思亲嘛!”
似乎是心有灵犀了,这条蜿蜒了百十号人的的路,欢声笑语悄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高低低的聊电话声。
应隐跟商邵走在最后面。
她要先回去卸妆换衣,之后再赴宴,顺路,便听着他们热闹了一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默契,全剧组的人都离他们数步距离,不提栗山,就连庄缇文和俊仪两人也并行说着私话,把他们两个甩在了身后。
“你家里人该吃完年夜饭了?”应隐问,讲话呵出白色轻雾。
“吃过了。”
“我记得小岛跟我说过,你们家人很注重过年,大年三十是一定要团圆的。”
“确实是惯例。”
“那你……出来得这么匆忙。”
商邵听明白她的意思,“不碍事,事急从权。”
“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商邵瞥她,淡淡但具有威慑性地问:“你是不是还没出戏?”
应隐:“……”
她唇都被他弄肿,哪有不出戏的余地。
商邵不再说话,大庭广众之下,他牵住她的手。他宽厚的掌心拥有与天气截然不同的温度,将应隐的手完好地包住,指腹摩挲着她葱白的掌尖。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剧组现在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他问。
“我会跟他们打招呼,让他们不要拍你的照片,也不要乱传。”应隐担心的东西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我的意思是,”商邵捏紧了她的手,“你要是现在还不承认我的身份,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应隐目光乱闪,躲着:“什么身份……”
她含糊其辞,商邵也不逼她。下榻的木屋近在眼前,剧组已经在前头路口转弯了,独有缇文在等着,见了两人,招呼道:“你先卸妆换衣服,我们先过去,导演主创组在16栋。不急,栗山说等你到了再开动。”
推门进屋,体感比外面还要更冷上几分。应隐第一件事就是开油汀,先蹲着烘一阵手,等缓过劲儿了,才起身脱衣。对于哈萨克人来说,床既是床也是沙发,铺盖一卷,露出底下的花色垫毯,便可用来会客。因此,这小小一方卧室里没有拿来坐的地方,商邵只能斜倚着站在窗边。
那里冷,贴了窗花的玻璃上满是雾气。
应隐将自己那床被子收拾掉,请他坐。
“这里条件很差……”她解释着,有些微窘迫。
商邵脱了大衣,依言坐下,长腿支着。应隐转身想走时,被他牵住一手。他看着她眼,把她拉近身前。
“他们还在等……不能让他们再等太久的。”应隐不自觉吞咽一下,没让他看出来,但那份不自在可太明显了,脸上的红潮,目光的躲闪,都那么动人。
商邵闻言,失笑一下:“你想什么了,嗯?”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温温凉的指尖,察觉到她想逃,手上更用了力。被他沉如山雾的眼目视一阵,应隐已经心跳紊乱,招架不住。
他盯着她,说:“坐。”
应隐认命似的,坐到他腿上。
沉甸甸的重量,让商邵的每根骨头都觉得久违。
奇怪,分明只是分别一个月之久。
他喉结滚动着,几乎要逸出舒服的叹息,将人结结实实地抱住,闭上眼,鼻尖抵着她仰起的下颌处,嗅着。
“演戏的时候也这么香?”声音低得若有似无。
“你不喜欢的话……”
“喜欢,所以换一支。”
应隐“嗯”了一声,被他闻着,似一朵只给他闻的花。
屋子里渐渐暖起来,以至于窗户的雾气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