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露出了黑底银纹的双角,强烈的魔族气息涌动起伏着,那条长长的骨尾在凶狠暴躁地拍动,墙壁已经被抽出一个凹陷的大洞,整个囚牢都开始震动起来。
黎翡抬起手,擦掉了唇角的血液。眉心的魔纹一点点烧灼着亮起。
就像是一团火从狂烈地风中烧起来。她被锁住的琵琶骨发出艰涩的移位声,陈旧的疤痕上涌出了新血。下一刻,已经几千年没有伸展开的骨翼探出了肩胛,展开成一对残破而又巨大的翅膀,骨翼边缘的每一处都带着尖锐的刺。
魔气汹涌地冲撞着封印。
完了。在见到她的骨翼那一瞬间,塔灵就只能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这是魔族的……原型……
骨翼伸展开的同时,那只殷红的眼睛也倏地燃烧起一团魔焰,她的身躯开始飞速变化,几乎已经脱离了人类的形态。魔气像是刀锋一样凛冽,无差别地撕碎她面前的所有东西。
妖魔塔剧烈地震动。
“黎翡!黎翡!!!停下来,不要再撕碎封印了——”塔灵从惊恐的尖叫直到失去声音,也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眨眼间。
“怎么回事……女君动真格的了吗?”
“好痛好痛!到底在干什么?!我的封印,啊——!”
“她、她在劈塔!”
妖魔塔里锁着一百多只血债累累的大妖魔,轰鸣或咆哮、尖叫或刺耳的狂笑,这些声音伴随着封印一声声被震动的闷响、一声声高塔坍塌的碎裂动静,全都混合在了一起。
黎翡充耳不闻。
她的原型庞大和狰狞,在撕破上面的繁复封印后,终于伸出了覆盖着骨甲的手指,将嵌在琵琶骨上的倒钩撕扯下来——哗啦一声,血液肆无忌惮地喷溢出来。
随后,这道钩子在她手中被攥得粉碎。
下一刻,黎翡从胸口抽出了忘知剑。
这是一把看起来十分朴素的长剑,被她的手握紧时,整个剑身都缠绕上深紫色的魔气,然后,黎翡扬起手,冲着面前的牢狱劈了下去——
轰隆!
昆仑弱水被斩断,剑光与魔气纠缠着,切割在妖魔塔坚硬无比的塔面上,一切的封印和阻挡在这瞬间都如纸糊的般,寒光一闪,便彻底化为齑粉。
一下、两下……
轰隆的炸裂声不绝于耳,犹如连绵不断的旱天雷。在她的手中,屹立世间三千年的妖魔塔四分五裂,荡然无存。
在摇动破碎的塔内,一个个曾经横扫世间的邪魔挣破封印,肉眼难以窥见的黑影从废墟上冲天而起,流光般消失在天际。
整个妖魔塔的地面都下陷了一截,塔灵早已死去,在劈碎了所有封印之后,黎翡垂下手,单手撑着忘知剑,收回了遮天蔽日的骨翼。
在骨翼缩回肩胛后,阳光从头顶倾泻下去,映着她如墨一般的漆黑长发和闪闪发光的银色发簪。
黎翡抬起眼,对着熟悉又陌生的太阳眨了眨眼,似乎感觉有点儿不太对,伸手捂住黑色的那只眼睛,顷刻又陷入一片漆黑。
……哦。
瞎了一只啊。
她松开手,眺望向遥远的三山四海,路过满目废墟,似乎望穿了这片隔绝多年的土地。
“无念……”她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回来找你了。”
……
海上蓬莱。
殿内香炉中燃着一缕青烟,高台上响起祖师满含法理、悠然恬淡的讲道声。在这声音的熏沐之下,房梁上的小鼠、灯台边的幼猫,飞禽走兽,全都侧耳倾听,沉迷欲醉。
就在青烟渺渺升起之中,不知多远的地方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天塌地陷。蓬莱弟子顿时被惊动。巨响之后不过半刻钟,一道飞剑传讯从云层外遁入大殿,锵然一声插在香炉上。
飞剑上附带的影像立即重现,画面中,一个年轻的守塔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上下不接下气地喊道:“三长老——妖魔塔碎了!”
妖魔塔……碎了?!
台下的诸多弟子顷刻间响起一阵惊诧的倒抽冷气声。
影像还在播放。
“妖魔塔怎么会碎?!是谁!”三长老的声音。
“是、是最后一层的那个……女魔头。”
“快!立刻把这件事传讯给祖师,再通知其他九派!”
声音到此结束,台下众人的议论声骤然大了起来——他们只能意识到事情很严重,但不清楚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
蓬莱祖师心头一震,常年修道的清净之心蓦然动乱,低头呕出了一大口血。
“祖师!”
众人焦急地起身上前。但蓬莱祖师已经被扶住,他重新支撑住了身体,用力握了握手里的桃木仙杖,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人。
这一代的蓬莱道子,他最小的徒弟,谢知寒。
谢知寒一身道服,墨发玉冠。他的眉心有一道淡银色的天生道印,俊美清冷,寂然如冰,出世得像是一捧枝头上的薄雪。
他低声问:“师尊?”
蓬莱祖师神情极为复杂地、深深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