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清醒后,霍凌又沉甸甸地睡了两日。
他睡得并不安稳,脑海里交织着各种各样的片段。大多片段都是被母亲冷待而失落,照顾他的老嬷嬷便来宽慰他。
“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是霍凌日夜都在琢磨的问题,但始终得不到答案。
“夫人怎会不喜欢小少爷呢。”老嬷嬷告诉霍凌:“夫人怀你的时候可辛苦了,却从不肯吃药止呕,小少爷可知缘由?”
霍凌摇头:“不知。”
老嬷嬷道:“是药三分毒,夫人是担心入口的药会伤着你,所以宁可自己遭些罪。”
霍凌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那便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让母亲嫌了我。”
“小少爷莫要妄自菲薄。”老嬷嬷拍了拍他脑袋,柔声说:“小少爷七岁炼气,天资聪颖,懂事又乖巧,夫人引以为傲还不及,又怎会嫌了小少爷?”
这次不等霍凌问,老嬷嬷眯着眼睛拖长声音道:“大抵是夫人还不明白如何成为母亲。”
这话霍凌听老嬷嬷说了多回。
母亲姓巫,来自巫州巫家。
盛名九州的巫神医乃是母亲叔父。
早年时,母亲游历九州,为吃不起药的病者看诊,志在悬壶济世。
是父亲受了母亲的恩,追去巫州求娶。
一开始母亲是拒绝的,她救了太多人,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救过父亲的性命。不过父亲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更是以霍州神器劈丝剑为聘。
母亲招架不住,最后也就动了心。
巫州巫家是医药世家,巫家人以拜入仙门为荣,相较能入紫杉宗,情爱不值一提。
与追逐问道成仙的巫家不同,另外八州虽也盛行修行之风,更多的是散修。修行只为自身强大庇护一方百姓,他们无法放下荣华富贵,在巫家人眼中终究是俗人。
巫家不允许母亲外嫁霍州,更遑论当时霍州动荡,霍家岌岌可危。
在外人看来,霍家家主不远万里追去巫州求娶是利用。
巫神医在紫杉仙境修行,师承紫杉宗,八个州都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若霍家家主娶了巫家人,便是和巫家有了联系,也与紫杉仙境有了联系,再加之紫杉仙境本就在霍州地界,霍家运势必然腾达。
母亲一意孤行,与巫家断了关系。
冠夫姓,弃医从剑,从医修转为剑修。
医修和剑修迥然不同,母亲吃了不少苦。
老嬷嬷每回说至这里都要感慨一番:“夫人嫁来霍州那日,身边仅跟着一名婢女。我远远瞧着,只瞧见主仆二人满身的风沙。家主当即下了死令,霍家下人要尽心尽力伺候夫人,便是夫人身边的婢女也要视作霍家主人,不得怠慢。”
“当时夫人弃医从剑遭了不少闲话,有多少人想成为医修都没有门路。我知道九州所有人都在等着夫人的笑话,一名剑修三岁时就开始练木剑,夫人一个半路出家的医修,要如何能追上剑修进度?”老嬷嬷叹了口气道:“夫人是霍家的夫人,她若惹了笑话便是让霍家被贻笑大方。更何况,家主被风迁月重创不得不将霍州一切事务交由夫人打理,所以啊,夫人满心自然扑在修行之上,又要撑着这万里霍州,这也才忽略了我们的小少爷。”
霍凌心里替母亲揪起,他立誓要苦练剑术,早日接过压在母亲肩上的重担。
誓言后,霍凌又问老嬷嬷:“我怎从未见过跟着母亲来霍州的巫州婢女?”
老嬷嬷摇头道:“在你出生时,恰逢风迁月在霍州作乱,那婢子就死在了风迁月手中,尸骨无存。”又追忆往昔道:“我记着巫州那婢子最喜朱色,一袭红衣耀眼得很。”
一袭红衣……
被劈丝剑所伤的伤口又开始作痛,那疼痛比百蚁啃噬还要难忍,一直往他身体深处钻,一路钻到他心底,所经之地血肉溃烂。
在昏沉的睡梦间,霍凌早已疼得满身大汗。
他又忆起父亲回到霍家的那些片段。
被风迁月重伤的父亲身形枯萎,不再高大,看上去竟与母亲差不多高矮。
霍凌自己也觉荒诞,出生到十二岁,他从未见过父亲的容颜。听说当年应战风迁月时被风迁月毁了相貌,加之不见天日的闭关遭了反噬,父亲的容貌便再也见不得人了。
父亲会戴上面具,将整张脸都遮住。
年幼时,霍凌与父亲亲昵时,小手曾去掀父亲的面具。
却被父亲的抓住手。
父亲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凌儿乖,掀开面具会吓着你。”
霍凌说:“凌儿不怕,凌儿想瞧瞧爹爹。”
父亲说:“那就再长大一点吧。”
父亲回家的时间不多,但每每回家之前,霍凌都会比平日更刻苦地练剑,欲在父亲点卯时不让父亲失望。
面具之下,他看不见父亲的表情,只能看见父亲对着他点头。
那是肯定。
霍凌需要更多的肯定,有了这些肯定他便能早日替父母分忧。
他想尽快从霍家小少爷成为霍家家主,其中艰辛他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沉浸。他七岁炼气,十二岁筑基,若能再努力一些,再幸运一些,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