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十八岁生辰宴当日, 便是本王告老还乡之时。”
太液池旁,凉风阵阵。谢朝极目远眺,却无甚心思欣赏初夏美景。
鸳鸯出双入对, 好不自在, 却在靠近岸边时, 被岸上的人周身冒出的郁郁黑气吓得各自飞逃。
他的脸色明灭不定, 时而如乌云压顶,时而如风雨晦冥,使得身后宫人心惊胆战地低下脸,唯恐触了天子霉头。
被暗卫呈上案头的那句话便如一根刺,明晃晃地梗在了少年天子的心口。
尽管陆川延早已同他知会过, 要在右丞眼前演一出戏,必然会演得以假乱真才行;但每次听见陆川延表露出离开之意,恐慌与无力感还是会从谢朝心口满溢出来,让他通体生寒, 手脚冰凉。
王叔到了现在还把自己当作疼爱的后辈,对他而言, 离开羽翼渐丰的后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自己一直装着可怜搏着同情, 才让他次次心软, 勉强同意了多为后辈保驾护航一段时日。
可谢朝早已不再把陆川延当作长辈, 而是想彻彻底底地占有他的全部身心。
虽然谢朝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这段时间一直尽力试着让陆川延转变对自己的态度,但是显然收效甚微。
王叔当真是迟钝异常, 硬是没有感受出他明里暗里的撩拨, 始终清心寡欲, 坐怀不乱。
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 要不是晨醒时能感觉到某处的存在感, 他简直都要怀疑对方不行了。
难道王叔当真对男子一点兴趣也没有?
思及此处,谢朝隐隐挫败。
但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王叔去与女子欢好,那也绝无可能。
一想到陆川延日后会对其他女子浅笑垂首,会与她同吃同住,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做夫妻之间的亲密事,谢朝的心脏疼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肉中,连眼珠都泛出了隐隐的血红色。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偏执而决绝的神色一闪而过。
……若是王叔一直接不到自己的暗示,那便只能清楚明白地剖出真心来给他看了。
到时候王叔惊怒也好,抗拒也罢……
他蓦地负手转身,大步朝着乾清宫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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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延对小狼崽子阴暗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与右丞的虚与委蛇终于结束,他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想要与老狐狸谈判,就必须做到滴水不露——幸好目前看来,结果是好的,右丞应当是姑且相信了六分他即将辞官的话术。
剩下的四分,便要让陈路自个儿打听出来,对他而言才是可信的。
心中思量重重,陆川延又回到了乾清宫中,然后便见到了明显不甚高兴的谢朝。
怎么又不高兴了?
虽然小狼崽子不说,但满脸都写着“快来哄我”,倒是好辨认得很。
陆川延心中无奈一哂,走过去熟练地伸手,想揉揉谢朝的头发:“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陛下?”
但没想到这招百试百灵的摸头杀失了效,被谢朝略一偏头躲过去,不虞地侧目看着陆川延,微微板起脸:“王叔日后少摸朕的头,朕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现在想来,王叔尤为喜欢摸自己的脑袋,恐怕就是他始终将自己当作后辈的体现。
这怎么能行!
陆川延:“……”
之前摸的时候不是一直还挺乐意的吗,陛下这是又抽什么风?
只是俯视着小狼崽子流畅深邃的面容轮廓,还有日渐清晰硬挺的下颚线,陆川延心念一动,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发现词曲玄机的那天深夜,昏黄烛火映在他的侧脸上,对方那一笑褪尽青涩,当真有了几分祸国殃民的风采。
也许谢朝说得没错,他早已不是孩童,何况又重生一次,躯体内如今是二十三岁的魂魄,已经算是个成年男子。
像是幼狼长出了光滑的皮毛和锋利的爪牙,已经可以成为头狼,独当一面。
只是之前的小狼崽子太会撒娇装乖,所以一直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去。
一时之间,陆川延竟然有了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慨然和失落。
他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道:“既然如此,微臣日后不摸便是。所以陛下在为何烦忧?”
谢朝低声道:“今日于右丞府中,银蛇卫听到了王叔与右丞说的话。”
陆川延略一挑眉,虽然他的谈话被小皇帝偷听,却丝毫没有不悦的情绪,毕竟将银蛇卫给谢朝,就是让他随意用的。
他问:“陛下的意思是?”
谢朝抿唇,似乎因为陆川延的不明所以更加生气,索性挑明白了说:“王叔同右丞说,在朕十八岁生宴时就要告老还乡。”
“可之前商议时,王叔不是说你会假作狼子野心,图谋皇位吗。怎么背着朕时,又同右丞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原来小狼崽子是因为这个才这么老大不乐意。
陆川延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温声解释:“微臣记得曾和陛下说过,陈路此人最是狡诈,须得打起精神,随机应变。他已经看穿微臣站在陛下这边,那微臣也只能临时更改说辞,后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