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胧,下意识想要回应,却只咬紧了口中的绵布。
“把钱袋扔过来!”又有人在说话。
这一次,声音近在咫尺,粗沉而干哑,像沼泽的呜咽。
阿萝的神智依然涣散。她能听见双方的沟通与攀谈,却使不出力气,更无法动弹。
“我凭什么相信你?”远些的那人开口道。
紧接着,女子的声音闯入其中:“阿萝有没有事,你让我们瞧瞧!”
“哼!”冷笑低低抛来。
下一刻,阿萝后发一痛,被人生生抓起、推往外界。
树叶打过面庞,月光迎眸而落。
因着那份痛觉、这份亮光,她终于发现,自己身处密林,与身边的柴荣密不可分,自是被人当做了最好的防具,用以抵御所有不测。
在她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林地,四周满是树丛。一群人手举火把,正位列其中。
她的头仍被人揪住,被外力迫使,高高昂抬起来。
“瞧见了吗!”柴荣吼道。
“小妖女眼下好得很呢!你们再不给钱,她就未必有这般好了!”
——是了,小妖女。
阿萝心神一慑,完全醒回神来,记起了自己的处境。
她被柴荣绑架,管魏玘勒索钱财。柴荣是巫王铁卫,见过她、了解她,更通晓她所有。
阿萝眨眸,目光逡巡,将来人的面孔尽收眼底。
她看见郑雁声双颊惨白、紧咬下唇,看见辛朗面色铁青、眼底杀气四溢,也看见梁世忠神情肃穆、严阵以待——唯独没有魏玘。
魏玘并没有来。
觉察这点,阿萝忽然如释重负。
她懵懂地想起,在她先前昏迷时,曾做过一场梦。
在梦里,魏玘沉睡着。她轻抚他面庞,动作温柔至极,指尖游走之处却燃起熊熊的火焰。她束手无策,只能放任他燃烧、碎成一把荒芜的白骨。
幸好。那终归只是一场梦。
阿萝长舒一口气,由衷地感到轻松与庆幸。
——太好了,他没有来。
他不该来,不该再与她有所牵连,不该和她有更多的羁绊。
觉察她异样,柴荣五指一重。
他警惕地观察四周,声音抵在她耳后,咬牙切齿道:“小妖女,你笑什么?”
阿萝不答。她笑得肩颤,眸里清波泛漾,不存半点恐惧。
柴荣皱眉,心底怒火升腾。
他藏身于树丛后,抓紧阿萝,贴身掩护自己,另一手持刀,以刀尖指向郑雁声:“叫那个女人送钱,把钱袋给老子扔过来!”
郑雁声与身边人交换眼神,走向柴荣所在,扬起手臂。
钱袋抛空而出——
“啪!”
曲弧过后,它摔进了柴荣与阿萝所在的草堆。
柴荣收拢手臂,死死夹住阿萝,携她共同弯腰、去拾那落脚的钱袋。从始至终,他都与阿萝相距密切,几乎不露任何破绽。
他收刀入鞘,单手揪住阿萝的头发,另一手解开钱袋,草草盘点了几眼。
众人一壁盯他,一壁受摇曳的树丛惹了眼,无不心神紧绷。
“柴荣!”辛朗高声道。
“你已拿到钱了,自当言而有信、放阿萝回来!”
话音初落,阿萝被柴荣束着,忽觉那后首的力道再度加重,似要狠狠拽落她发丝。
她眼眸盈泪,仍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示弱的呜咽。
“老子反悔了!”柴荣猖狂笑道。
“这么肥的肥羊,老子还能一口气放跑了她?不多宰几次怎么行?”
“况且……”他声音一沉。
只在众人眨眼的片刻,他倏而抬手,刀尖上扬,与阿萝的脸颊不出一寸:“老子要是就此放了这小妖女,还能活着走出凤凰林?”
“这密林里铁定藏着燕南军的埋伏。真当我柴荣是个笑话?”
柴荣说着,刀尖落下,手臂又是一夹,就要挟持阿萝、向密林深处隐没而去。
忽然,晚风骤破——
“簌!”
促烈的急音穿叶而来,将月色撕开一道裂口。
金光宛如流星,打过阿萝的眼眸,携着冷泰的沉着、滔天的怒意,刺向了柴荣的咽喉。
“噗嗤!”利刃入肉之声。
阿萝只觉身后力道一松、忽而失去支点,软软摔落地上。
柴荣与她一同颓倒。一只锋芒十足的金镞箭,深深插入他喉头,溅出涌流而湿热的鲜血,一泼又一泼,喷上苍翠的青叶。
阿萝怔住了。
她抬眸,下意识望向箭矢射来之处。
目光尽头,魏玘立身石上,玄金蟒袍猎猎,受白月勾出刀似的光影。他眉宇冷冽,双唇紧绷如线,手中开弓未落,拨去丛叶纷扰。
他为她而来——从未缺席,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