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君王要一齐登基的旨意传下, 朝野惊震。 大家反应过来后,又觉得除了史无前例,说不出什么不好——女君仁惠,得到北雁、柔然的亲善, 掌管商贸、茶马的互市, 又得青凉佛门的诚服;而卫君出身于玄儒大家,马上得来天下, 有收复一统神州之伟业, 驰骤威魄,镇压四座。 二人恩威并施, 璧合珠连, 这一来不管是推崇卫君的, 还是服膺女君的, 都说不出二话来了。 只不过既要抓紧时间拟制登基, 又要同时操持二帝的大婚,这可忙煞了礼部的一众官员。每日清早醒来, 枕边断落无数发须。 好在女君体谅,没让主君继续折磨司天监和太常寺。女君发话,便将吉日定在明年的元日正旦, 元肇庆,同日举行这两场大典。 礼部这边可算松缓了一口气。 同时中书省的臣工却陡然感觉,主君近来问政严苟了很多。 闻听此讯的卫崔嵬没有太大意外, 仿佛早已料到,乐呵呵地在御池塘边喂鱼,对轻山道: “告诉中书省,开国礼铭老夫亲自来写。” * 内阁,暂领吏部的沈阶闻之, 心头一瞬落定的同时,又好似怅然若失。 他提笔的那只腕子上,袖口间隐现一道暗褐的疤痕,墨珠在毫尖凝聚,久久未落。 “沈尚书看起来有些失望?” 耳边响起一道轻快嗓音,沈阶回神落笔,在纸上重捺下一个圈。 他没有抬头看严兰生,“为臣子者,视君如仰日月,鞠躬尽瘁而已。何言其他。” 二帝并临的消息传到军中,龙莽自然大乐,忙让老虎帮他备一份贺礼。 转头盯着案上空空的白纸,他又愁得笔杆搔头,“老虎,这道歉信到底他娘——到底应当怎么写,形容我悔不当初的那个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黄符虎怜惜地看着大帅,“就是悔不当初啊。” “不是,是另一个词儿。”龙莽粗声粗气地叹息,“饱读诗书的娘子嘛,估计喜欢有才学的,哪能直不愣噔的说——嘿,当初我脑子一时抽了,你也不拦我!” 黄符虎眉心一跳,知道大帅要迁怒了,忙要溜之大吉。 脚还未抬,却听龙莽又念咒似地说:“不迁怒,不二过,不迁怒,不二过……” 这位即将封王封侯的从龙重臣抓着笔,又冥思苦想起来。 * 洛阳的街道上百姓踊跃,奔走相告这桩改天换地的大新闻。 一个穿粉色衣裙面色枯瘦苍白的女子,听着耳边激动的议论声,目光怔忡,不留神被逆行的人群撞翻了胳膊上的菜篮。 她顾不上捡菜,失魂落魄地回到大通坊的宅子。 进门,看见今日休沐在家的兄长,女子喃喃:“她要做皇帝了,她是女子,她怎么能……” 年轻白头的郎君正在思索着贺表的用词,冷淡地转头看她一眼。 傅妆雪被这一眼伤到了心,眼泪一下子流出来,踉跄过去抓着阿兄的手臂,“大兄为何如此恨我?你既不喜欢我,为何又要将我从江南接来,这件事你告诉过她吗?还是不敢告诉她?” 她比从前削瘦极多,从弱不禁风到如今的形销骨立,几乎叛若两人。 傅则安淡淡地拂开她的手,“女君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不值得污她的耳。你也不必成日疑神疑鬼,她不喜欢你是真,却也不屑刻意针对你。” 他的眼神蒙上一层冷沉,“我将你从友人家接出,是不料想你如此不省心,去妨碍人家夫妻感情。我已愧对旧友,你既不自爱,我也不敢再将你托付旁人,盛典过后,就送你回江南,寻一老妪为仆与你作伴,余生你我兄妹不必见了。” 傅妆雪奇异地睁大眼睛,所以那个人一朝龙在天,她的嫡亲阿兄便调转舵头,视她如浮尘了吗? 可从前,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傅妆雪激动大哭道:“与我有什么关系,是那家主主动与我问话,我难道不答?阿兄你,变成这样子,可想过咱们二叔还在岭南流放?她既已富有天下,为何不大赦,你既跻身重臣,可有为家人求情一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脸上,傅则安盯着她:“再敢对女君不敬一句,不必旁人,我先治你的罪。” 傅妆雪不敢置信地捂脸看着他,跌坐在地。 而从前见她委屈一点都会嘘寒问暖的大兄,却再未给她一个眼神。 * 青州。 众位归服于簪缨的堡坞主听闻他们的女君要同卫君一同登基为帝,大喜过望,与有荣焉,纷纷上表敬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