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连累阿姊陪我担风险,姊姊放心,你的奴籍身契我一定帮你勾销,不会让任何人发落你的。”
春堇鼻子发酸,这种时候,小女君还在考虑她的奴契。
簪缨却是满心轻松,她轻轻掀起车帷一角,近乎贪婪地注视不断从视线中闪过的繁华街道,肆馆商铺,听着人喧蝉鸣,嗅着烈烈骄阳晒出的一世夏日况味。
她真的离开那座囚笼了。
接下来,是该去收第一笔帐了。
*
油壁轺车在傅宅的阀阅前停稳,簪缨下车,洁白的襦裙浅浅飘逸,如涌进夏日里的一蓬清凉雪。
二门上的管事见到本该在宫里的傅簪缨,不知出了何事,忙向老夫人的上房通传。
结果层层递话,到了傅老夫人邱氏耳中,便成了:“小娘子回来了!”
傅家老夫人是一副偏于英厉的长相,螓首扁平,鼻准挺毅,岁月在她唇边刻出两道深深的纹理,虽年过七旬,精神依旧称得上矍烁。
她闻声而起,墨绿细锦的裾缘在红木脚踏上划了个摆,一把苍老的嗓子连声问:“阿雪自己回来的?她兄长不曾陪她同回吗?宴会不当结束得早啊,是不是她在宫里受了委屈?”
一面说一面迈步向外迎。
走到门边,便听槛外响起一道清软的声音:“听闻祖母身体不适,我回来瞧瞧祖母,是如何下不了床的?”
傅老夫人身形一定。
簪缨的身影转过雕花门,望见老人脸上过于诧异的神情,了然点头。
“原来祖母心中,只当阿雪妹妹是傅府的小娘子,所以见我才会如此惊讶。”
傅老夫人何止惊讶,这个时辰,她这个便宜孙女理应在宫里行及笄礼的,怎么孑然一身地回来了?
她这主角回了,大郎和阿雪为何不同道回家,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还有,她身上穿的是何物,小女娘家家的,竟不嫌晦气。
傅老夫人面沉似水,嘴角下撇。
说起她对簪缨的不喜,非是空穴来风,还要追溯到簪缨的母亲唐夫人身上。
原是傅老夫人名下有三个儿子,长子傅容和次子傅骁是嫡出,三子傅子胥却是庶出的。偏是这个最不在意的庶子,娶了位富可敌国容貌出众的新妇。
这也罢了,傅氏书香世家,哪怕唐氏再富,说到底是商户籍,与世家结姻,便该老老实实遵行侍奉婆母的规矩。
那唐氏倒好,成了亲还要外出行商,海州郡县到处跑,整个一不受管束,天上地下我为王。
傅老夫人看不惯三房媳妇的做派,却也不许他们分府出去另住,打定主意要磨一磨她。
结果唐氏直接用乌衣巷一幢寸土寸金的园宅,把邻居楚司空的祖宅换了下来,与傅宅打通,易名“蕤园”。
表面上两府并一府,实则中间那道园门一关,人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与上房这边两不相干。
更可气的,傅三郎打小的性子便是不声不响也不争,只知读儒经,一身书卷气。大了大了,倒会为了偏心新妇,对她这位正头嫡母言不听计不从,连居中敷衍也省下,只知妇唱夫随!
后来,好不容易等唐氏那祸害没了,她和老三留下的女儿又被接进了宫里。
傅老夫人心明如镜,帝后哪里是心疼孤女,分明惦记着唐氏的家财呢。
傅氏正是仗着这层关系,才从之前的次等士族晋阶为一等门第,长孙则安也因此成为太子伴读,仕途顺畅。
所以,虽失去了一笔理应归入宗族的遗产,傅氏又如何能从皇室嘴里抢肉?
至于簪缨这个从小被当成太子妃教养的孙女,一年也回不了两次家,每次回来傅老夫人还得精心供着,生怕出点子差错被宫里怪罪,她又如何喜欢得起来。
说到底,傅老夫人一生最疼爱的是长子,痛失长子后,便最着紧长孙。
是以当初傅妆雪乍然上门来,邱氏第一眼看见那张如同从大儿子脸上扒下来的面孔,当场泣咽。
像,太像了!
在确认女孩手里的傅氏家传玉佩之后,老夫人便搂过少女心一声肝一声地叫个不住,认下了这个孙女。
暂且对外瞒着孙女的身份,是则安的意思。
只因清明节后,朝中便商议着追封北伐功臣,傅容有望配享太庙,这是家族大事,在尘埃落定之前,不宜生出波折。
可听傅簪缨方才的话意——
傅老夫人肃起面容,“阿雪的身世,你知道了?”
她待簪缨的态度一向如此,威严有余,不亲不疏。
前世簪缨一心为孝,常因自己不能承欢祖母膝前而多有愧怍,面对祖母的冷淡,只有竭力讨好而已。
可祖母依旧不喜欢她,在她最重要的及笄礼上,也可以托病不至。
是她做得太少了吗?
簪缨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孔……不,是她做得太多了啊。
少□□容着眉眼,神情却蕴含离人千里的生疏,淡淡道:“不止我知道了,宫中也知道了,也许再过几个时辰,全京城都会知道。”
这话吓着了傅老夫人,紧盯眼前的小女娘,皱眉问:“何意?”
“稍后大兄回来,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