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走廊,老员工看见一名穿着男款夹克、胳臂下夹着个文件夹的年轻女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儿看着他。
老员工可以肯定这个年轻女人并不是人事部的坐班专员,每天都以敲打外地专员为乐的他比陈慧陈经理还熟悉人事部里的人。
但这女人的脸并不完全陌生,好像是见过的,似乎应该也是公司里的人。
老员工疑惑地道:“你是……哪个部门来的?”
女人冲他一笑,语气惊讶地道:“原来人事部的坐班专员,‘工作’上并不积极的?”
老员工在住宿区呼呼喝喝地用本地话骂懒鬼、不中用的嗓门儿那么大,她在办公区这边都听到了。
女人的神态实在是太自然、太放松了,说出口的话,也是很标准的Z省本地方言——虽然带了点口音、不是东水本地话,但就像S省人和G省人可以用方言对话一样,理解起来并没有障碍。
而她这张脸,老员工也可以肯定自己是在公司里见过的,下意识以为她是哪个业务小组里的形体教师,习惯性地抱怨道:“嗨,那帮家伙就是属乌龟的,不戳不动,戳一下才肯动一下。”
“是这样啊……我晓得了。”女人又一笑,自然地往老员工走过来。
老员工以为她想进住宿区,下意识伸手来拦:“诶诶,你哪个部门的,里面可不能乱进啊——”
声音戛然而止。
发现自己说不出话、腹部还传来莫名其妙的剧痛,老员工惊愕地低下头,看见一把匕首从斜下方捅进了自己的侧腹部。
“嗬、嗬——”老员工死死地盯着脸上还带着笑意、特别自然特别放松的女人,气管里挤出几句咕噜声,软软往前栽倒。
女人随意地一弯腰、将体重至少是她两倍的老员工扛起,扛回办公室内,与那几个特别“卷”、特别积极的坐班专员尸体丢到一处。
再次从办公室里出来,女人没往人事部住宿区多看一眼,径直上了三楼。
老员工离开后,住在六号寝室的陆光亮四人又放慢了吃饭速度,拖拖拉拉了好半天才从房间里出来。
其它寝室的人也差不多,每个人走出房门时,脸色都不太好。
六间狭小的寝室里住的二十多个坐班专员,除了那七、八个干得挺久了的老油子,其他人基本都在数着手指头熬日子,只等三个月合约期满就提桶跑路。
工资、奖金就不想了,至少不用赔钱——他们这些初出社会的打工人,确实也拿不出钱来赔。
转过走廊,神思不属的陆光亮听见前面的人惊呼了一声:“地上怎么有血?”
陆光亮回过神来,跟老乡一起往前挤了几步,便见到转角过来的地板瓷砖上果然洒着一滩血液。
十几个人全停了下来,没敢往前继续走。
走廊上有血,走廊前面的办公区清清静静,看不到半个人影走动,也听不到那些老员工用本地话或普通话咒骂不肯上当的求职者。
别看只是每天上网与人聊天,坐班人事这活儿其实也没那么容易……现代人总能从各种渠道得知反诈宣传,很多人对于天上掉下的馅饼多多少少是会产生警惕心的;通常而言,坐班的专员需要聊上好几十个人才能达成一单“业绩”。
对这份工作厌恶反感的新人们一门心思想走人,自然无所谓,已经无所谓良心不良心的老员工可是很在乎“业绩”的,骂脏话发泄就成了“日常”——办公室里居然听不到骂声,实在太奇怪了!
“好像出事了啊……?”有人紧张地道。
“要、要不要过去看看?”又有人小声道。
“别了吧。”一行人中,快要熬到离职日期的毛俊忙低声劝道,“刚才那个老狗先出来的,鬼晓得是不是他被人捅了,你们还想管他闲事?”
众人一想起那个总是以本地人自居、动辄对他们教训来教训去的老员工,齐齐面露厌恶。
本来就不想在这里干的陆光亮也小声道:“这鬼地方干的本来就是犯法的买卖,鬼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人,被‘同道中人’报复了?我看我们还是别多事,先躲起来,等有人来管事了再说。”
众人纷纷点头,忙不迭退回住宿区,十几个人全挤着躲进了最尽头的六号宿舍。
他们这群人“入职”时间最短的还没干到半个月,最长的也还没干满三个月,但再怎么没有社会经验、再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也都隐约猜出这家公司是个什么性质了。
每骗来一、两批模特,公司就会换一个名字——上个月还叫天艺传媒,下个月就可能改成天水传媒。
用来面试的“门店”,也是隔一阵子就换一个地方……反正东水市的写字楼办公大楼这么多,只要有钱,想租进哪栋大楼都行。
管理层动辄把合规合法、法治社会挂在嘴上,却处处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深怕被谁逮住了尾巴——要说这不是涉黑组织,是个人都不会信。
更别提……从签了合同、搬进这栋“公司宿舍”起,所有的坐班人事就都被管理层明里暗里地警告过——还想在东水市混、还想在Z省赚钱、还想完完整整地回老家,那就管好耳朵闭紧嘴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