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的身后跟着朝廷报丧官的马车, 上面同样悬挂着白幡。
睿元帝驾崩了。
好多人听见这个消息,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旋即有大哭的, 还有发了神经似的大笑的,有四散奔走相告的, 还有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总是,顷刻之间卫景平的周遭出现了一片混乱。
“肃静。”衙役们立马出动了去维持秩序。
卫景平抬头看了哆嗦着手给他递上身份文书的尘满面的青年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管理户籍人口的苗怀信那里报了道摁了手印,又来卫景平这里领毡帐和安置银子。
那人的声音沙哑不堪:“小人叫繁荣。”
卫景平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身份文书,当他看到上面打着“咸州府犯官樊先之子”的黑印时,怔在了那里。
“家父对不住您,”樊荣哭着说道:“卫举人……家父是罪有应得……我心里一点儿都不恨你……”
当年为难卫景平的樊先已经在去年秋后被判了斩立决, 樊荣被甘州府抓去审问了一轮, 本来要判流刑的, 但他恰好遇上朝廷新置龙城郡,逃过了流三千里的苦罪,到龙城郡来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 ”卫景平给他写好去领物资和银子的凭据:“不是樊公子的错。”
去年乡试放了榜,他似乎听卫景川说过樊荣的事,当时还唏嘘了很久。
卫景平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自然不会为难樊荣, 见他站在那儿迟迟不肯走,劝道:“快去吧,安顿下来之后这里或许要开办官学, 到时候或许还要用到你这个秀才公呢。”
“谢谢卫主簿,谢谢……”樊荣这才低垂着头慢慢挪走了。
卫景平一连接待了三五拨犯官眷属, 正想喝口热水缓一缓, 柳承珏那里来喊人了。
他赶紧去了柳承珏处, 到了见同僚们个个满面惶惶地跪在地上等着宣读圣旨,他也赶紧找个位置跪下了。
朝廷的圣旨通篇就两件事,一说各地要为睿元帝守丧,国丧其间不得这个不得那个的,二说新帝登基了,朝廷不拘一格选拔重用各地的人才,后年的恩科照旧举行,期望龙城郡的士子早早准备起来,早日进京赶考,不要荒废了学业云云。
估计发往各府、州、县的圣旨都是一样的,就这两件事情罢了。还有件事,是柳承珏给报丧官献了殷勤之后打听出来了,那就是,新帝登基之后,很快就加封谢回为中书右丞相,还兼领户部尚书事,而睿元帝临死之前托孤的左丞相文婴,则罢相而去,外放任柳州知府去了。
震动朝野。
卫景平的内心有些复杂,正月期间他才下笔写完文婴年前寄给他的题目,许久不做八股文章,下笔的时候竟手生了,光破题和承题就改了三四遍才觉得捋顺当了。
得亏龙城郡的驿卒不够用,他还没来得及将这篇八股文章寄给文婴呢,这就听说对方被罢相外放了。
一时间,不知道是说顾世安有远见,还是他比较幸运,总之,没有被朝局的动荡波及到。
柳承珏叩首之后接过来圣旨,等送走报丧官,他扫了一眼下属同僚:“传下去,三个月之内不许办婚嫁等喜事,不许歌靡靡之音,不许聚众饮酒作乐,余下跟农耕生产等无关的事,也都暂且搁置吧。”
守国丧要紧。
一干官吏:“是。”
柳承珏跟个老父亲似的婆妈道:“各位先前未考取进士功名的,有时间多读书。”
旁晚时分,卫景平忙了一天的公务回去,一进毡帐就看见顾世安坐在里面等他:“谢回,当上右丞相了?”
卫景平点点头:“嗯,他如今位极人臣了。”
顾世安没有作声。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后年的春闱,我同你一起进京赶考。”
卫景平:“……”
顾世安拍了拍他,苦笑道:“想什么呢?我春闱下场应试又不是去沾谢回的光的。”
卫景平:“谢大人不是夫子的亲三哥吗?”
怎么总觉得兄弟俩形同陌路似的。
“三哥又怎样?”提到谢回顾世安不愿意多说:“我想考进士只是因为我想做官了,不是因为他。”
卫景平讶然:“那夫子眼下是读书备考还是要筹办官学?”
“办官学。”顾世安睨他一眼:“我考个进士还需要备考?”
卫景平:“……”
被碾压了,不开心。
官学当然要办了。
顾世安因为要守国丧娶不成媳妇儿了,怒而上书柳承郡,要赶紧办个官学让自己有事干就不时刻惦记那事了,他连名字都选好了——象峰学院。
放话说只要柳承珏允肯办学,他就将当世著名的大儒陆谵请出山当主讲,此人出身九世公卿、阖门百口的京师大世家,他幼而察惠,二十岁那年一举夺得京师春闱的状元,因为名气太大,睿元帝召他在朝堂与群臣辩论,最后无一人的才学和见识能超越此人,聘为东宫太子太傅,在宫中教授太子与诸皇子二十余年后辞去官衔,游历天下,听说他这些年落脚在福建的武夷山隐居著书,因此当世又称他为武夷先生。
听到武夷先生的名号后,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