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不冷?当心感冒。”
带着宫崎千寻重新坐下、裹好毯子,五条悟伸手试了试取暖器的温度,顺势递过来一杯热水。发热附带的橙红灯光照亮他的侧脸,即使微笑一放即收,那神情也是宁定从容的,让人不知不觉跟着平和下来。
宫崎千寻僵硬的手接过杯子,这才感觉到眼睫湿漉漉的。停不下的眼泪濡湿了整张脸,连酒窝也被淹没,她魂不守舍,死死盯着对方,根本不敢眨眼。
“别怕,不是假的。”被盯着的人在她身边盘腿坐下,解释到,“多亏你提醒,去涉谷前我针对封印做了一些准备,虽然当时因为意外没能躲开,但姑且保留了一点脱身的手段……”
狱门疆的残骸出现在他掌中,被随手扔到角落里。“咕噜”的滚动声唤回宫崎千寻的神智,她的目光追着那破碎的盒子望向乱糟糟的墙角,又迅速转回,与身旁的老师对视了。
对方仿佛是坐在高专的宿舍里,用闲适的口吻问到:“饿了吗?”
她呆呆地捧着杯子,想摇头,五条悟却一手按住她头顶揉了揉。
“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站起来的老师头也没回地叮嘱,“乖乖坐好啊。”
于是宫崎千寻听话地止住起身的动作,坐稳了。
安全屋里还有一些物资,可种类贫乏,最后五条悟只拿回来一个草莓罐头。
过度的糖分和超时的窖藏都让原本美味的水果变得味同嚼蜡,宫崎千寻乖乖吃完了它,其间尝了一口的五条悟不满地皱了皱眉。
“难吃。”他点评到,好像在生闷气。
取暖器已经把这间不算大的屋子烘得暖洋洋的,收拾了罐头,两人并肩在热源旁坐了一会,五条悟开始催着宫崎千寻去洗漱睡觉。
“你需要休息。”他态度比最初重逢时强硬了几分,盯着她爬进铺在地面的睡袋里还不放松,打定主意要看着她入睡。
宫崎千寻根本不敢闭上眼睛,蜷缩在睡袋里小声抗议:“还没到晚上吧?我们可以聊会天——”
然而,可以聊的也尽是些悲伤事。
从涉谷事变的结局,到这两年的艰苦战斗……她声音越来越低,说完伏黑惠和乙骨忧太的死讯,就忽地失了声。
地下室隔音实在不错,外面的风雪声一丝也传不进来,寂静得像坟墓。
大概把握了目前情况的五条悟席地坐在她身边,被隐约照亮的面容上是冷峻的平静,察觉到她的视线,那神色又柔和下来,化成淡淡的微笑。
“睡吧。”他语调和缓,叹息轻微得捕捉不到,“老师不会跑的。”
……骗人。明明一副马上要道别的样子。
宫崎千寻依言闭上眼睛,忍住再度涌上的泪意,但是,感受到轻轻搭在肩膀处的手掌的重量,又觉得什么都不必再说——
这一次破碎的睡眠只持续了数个小时,夜幕降临后她就醒了过来。
简单应付过晚餐,最强咒术师已经整装待发。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废弃大楼出口。雪越下越大了,随着风驰骋在天地之间,带着要淹没整个东京的气势。在歪斜的大门口停住脚步的他们,不一会就被盖上一层薄霜。
还穿着简简单单的高专秋季制服的五条悟身姿挺拔,巍然不惧地立在风雪里,向她伸出手,掌心放着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
“五条家密库的钥匙,拿着它注入咒力就能感应到方位。”那双即使在黑夜里也足够分辨的漂亮眼眸弯起温和弧度,老师对仰头看来的她说,“不是说想开一家甜品店?休息一晚,等明天就可以去完成梦想了。”
一直强忍着的痛苦刹那决堤,宫崎千寻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得几不成声:“没有……没有甜品店也可以……比起梦想、我更希望老师活下来——”
五条悟失笑。
“怎么就断定老师会输啦?我可是最强哦。只是礼物而已。”
拂掉她发间沾染的碎雪,他语气也那样温和。
“别怕,交给老师吧。”
踏着寂寥的雪色,青年从容地走进了黑夜。泪雨涟涟的她握紧钥匙,独自徘徊在倾塌的门厅里,目送那背影消失不见。
这个夜晚比以往经过的每一天都更漫长,宫崎千寻守在大楼天台,睁眼等到天明。
半月以降,东京第一次日出。
雪后初晴的朝霞如海潮一般奔涌过整个天幕,洗净了积年尘霾,苍穹舒展开无垠无际、绮异瑰丽的蓝色,俯瞰着一地萧索的人间。
被这炫目蓝色注视着的她,望见了日升处踏着黎明跋涉而来的渺小人影。
宫崎千寻心如擂鼓,瞬间跳下围栏驱使着僵冷的身体飞快往楼下跑,途中几次差点滚下楼梯。一头冲进及膝的雪里,她呼吸急促,拼命朝着那道摇摇晃晃、缓慢前进的人影跑去。
太阳还在攀升,晨曦之下,烈风鼓荡起了整个冬天的寒意。她向着渺小的人影跑,向着遥远的太阳跑,身体一次次被厚重的积雪吞没,又一次次爬起来,犹如被收紧线的风筝,一心一意要飞回到线的来处——
红日升到头顶时,仿佛逆水而上的两艘孤舟似的双方,终于在风雪里艰难会和。
遍体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