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到处都是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隔帘,白色的病床,连她自己的肤色也是惨白的。
剧烈的头痛让宫崎千寻忍不住蜷缩起来,死死按住额角,掌心下一片冰冷的汗渍。有人在对她说话,分不清楚是哪个同学,她强忍着心悸喃喃回应。
“没、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同学沉默着,轻轻放下隔帘,将她留在安静的空间里休息,悄悄走开了。她半昏半醒,隐约捕捉到关门声响起前、自走廊飘进屋的一句话。
——“这孩子根本不是突然受到刺激。”
环着手的家入硝子淡淡瞥了眼长廊拐角处露出的三道影子,移开视线。她倚着窗框,大开的窗户外是重峦叠嶂的山景,余霞散绮,薄暮暝暝,夕光落了她半身,照亮那双倦色深浓的眼睛。
就算已经是戒烟的第五年,身体还是会忽然回忆起对尼古丁的依赖,她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指节,蹙眉抬眼,看向站在身边的青年,语调轻淡。
“是精神疾病,估计有不少年了……”
拐角后似乎起了骚动,家入硝子微微挑眉,平静地补完话语。
“……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女医生随手拢了拢被风拂乱的长发,说,“我不建议她继续做咒术师,只会加重病情。”
给出例行告诫后,她留下一句“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我先走了”,与青年分别,往长廊另一边走去。
站在原地的五条悟看不出表情,转身走向拐角,等按住忙忙乱乱想跑的三人时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笑脸。把偷听的一年级们打发去吃晚饭,他回到医务室门前,无声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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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千寻短暂昏睡了一会,再惊醒时心悸缓解不少,只剩脑海中连绵的刺痛。她放松僵硬的身体,翻过身躺平,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里忽然闯入一抹与周围截然不同的、云一般的白色。
是五条悟的发丝。
神智迅速一定,她吃惊地叫到。
“老师……”
不知为何慌乱起来,她努力措辞说:“其、其实没受什么伤,第一次和咒灵战斗有点不适应……”
完蛋,她要被开除了——理智尖叫起来,拼命提醒她天赋超烂又有精神缺陷的人还想赖在咒术界有多离谱,或许下一秒五条悟就要劝她收拾收拾回老家……!
挣扎着想坐起的她被按住了肩膀,伸手的五条悟还是一如往常的语气。
“好好躺着。”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坐在病床边的五条悟轻松开口,问。
“聊一聊?”
宫崎千寻攥紧床单,犹疑着点了点头。
都是些陈年旧事,一开始她的声音还很平稳,但说着说着,长年累月的噩梦在眼前闪现,就不由得发起抖来。
货车的轰鸣声,店铺的崩塌声,男女慌乱的叫喊,小孩子的尖叫,全都扭曲在一起,几乎变成无法分辨的噪声,只剩最后人体被撞碎的闷响格外清晰。
恍惚中,混杂了灰尘与碎石的滚烫鲜血似乎又泼溅在身上,年幼的孩子倒在废墟间声嘶力竭地号哭,夺目的红淹没了视线。
宫崎千寻下意识用战栗的双手胡乱擦了擦脸,想抹去那粘腻的触感,混沌里,思绪一下子又跳回前世,俯视着十九岁的少女跪倒在白布前。
前世父母的去世毫无预兆,假期即将结束、正准备收拾行李返回东大的她在家时突然接到警方的电话,一路神情迷惘,直到站在遗体前才确认不是整蛊玩笑。破破烂烂、不成人形的两具尸骸,在她点头后被盖上了白布,等那白色遮挡住脸庞,她才反应过来似的,蓦地没了力气,像一摊融化的淤泥、跌在停尸间的地上,任别人怎么搀扶也爬不起来——
勉强述说的声音刹那中断,宫崎千寻嘴唇张合,尝到了咸涩的味道。贴着脸颊的手掌慢半拍感受到了溢出指缝的炙热液体,她呆呆地停止说话,缠绕于耳边、一道年幼一道年长的泣音,在这咸涩里重合,化作了她现在的声音。
……原来,她也正在哭啊。
微弱的哽咽淌出咬紧的牙关,她挡住眼睛,狼狈地把脸埋进枕头。
“硝子说,不建议你继续做咒术师。”一直沉默聆听的五条悟开口了,话里带着超然的冷静,“就算是辅助监督或者只传递咒灵情报的‘窗’,也要时常面对惨烈的案发现场,都不是适合你的职业。”
这么明显的劝退,让宫崎千寻立刻吓得连哭泣都忘记了,从枕头里仰起脸,委屈又坚决地嘟囔:“……不要,我想成为咒术师!”
五条悟拉下眼罩。
“按常规来说,老师应该马上通知家长过来,帮你办理转学手续。”顶着她震惊抗议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可惜,我是个不爱守规矩的人。”
有着天穹一般漂亮眼眸的最强咒术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加油吧。”
他轻描淡写地鼓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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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五条悟肯定的宫崎千寻放下心,休息了两天继续跟着同学们出任务。不过可惜的是,虽然决心可嘉,但影响了生理的痼疾并不会以意志为转移,开始让她整夜整夜做噩梦。
一直在一起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