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彦坐姿端正表情郑重,一笔一划写下他和宋妍的个人信息,最后在末尾写上“请组织予以批准”。完成后他将笔压在写好的结婚申请报告上,罕见地放空自己。
想到了什么之后,他遽然起身,拿出父母从首都寄过来让他做结婚准备的票据。
当时他把这次见面当作父母下达的一项任务,他只需要和对方见面、表达结婚意愿就算完成任务,并没有认真看这叠票据都是什么。
现在,邹彦一张一张翻看,一边搜寻自己的目标,一边规划着这些票据的作用。可惜的是,翻到底也没看见他现在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一张缝纫机票。
当时宋妍将手臂伸到他面前拿那半碗饭,随着缩回去的袖口,他注意到一块精巧的补丁。如果不是邹彦观察力顶尖,恐怕根本看不到一点痕迹。
生产队的裁缝做衣服是记工分统一核算,就算老裁缝有巧夺天工的手艺,同样的工分,也显然不会愿意白费精力把补丁做到如此精细的程度。
再加上那件衬衫的款式比较活泼,不像老师傅的手笔,而宋妍的食指尖侧恰好又有一层薄茧。如果是干农活磨出来的茧,应当在手心。
邹彦推测,这件衬衫是宋妍自己设计和裁剪出来的。所以他想要一台缝纫机,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宋妍。
他在心中估算着缝纫机票价值几何,拿出自己的存款,数出一叠其他票据和大团结,压在散发着墨香的结婚申请上。又拿出一张信纸,生平头一次向父母“要”东西,希望父母能帮他换到一张缝纫机票。
他将结婚申请和信拿起又放下,最后小心折好,深深压在一本书下面。
宋妍同志没有同意他的结婚请求,他必须耐心等待。
邹彦有有一位关系不错的战友郑爱国的老家就在部队驻地所属的市里,邹彦卡着训练结束的时间去找他。
郑爱国同样住在单身宿舍,见邹彦来了,猛地甩掉头上的水珠问:“邹哥回来了?”
邹彦点头:“有件事找你帮忙。”
听他邹哥说打算买缝纫机,郑爱国拍拍胸口打包票:“这倒不难,可以找供销社的门路帮邹哥预留一台。不过到货以后得尽快去提,缝纫机太紧俏,留不了多久。”
邹彦顿了一下,说:“大概二十天后去取,可以的话请帮我保留十天,明天请你吃饭。”如果一个月后他没和宋妍一起去取这件礼物,说明这次没有机会了。
“那我可得大吃一顿,邹哥难得找我帮忙。”三转一响是结婚的大件,郑爱国捶着邹彦的肩膀随口打趣,“怎么想起来买缝纫机了,难道邹哥要结婚了?”
半晌没听到否认,郑爱国失态地指着邹彦:“难道邹哥你!”
“还在等答复。”邹彦薄唇微抿。
“行啊邹哥,不愧是你,闪电战。”郑爱国竖起大拇指,“我嫂子得是什么人物啊,居然能让我们邹哥这样的人拎着心等。”
部队里暂时只有郑爱国一人知道邹彦相亲的事,而树湾队,因为那两个路过饭店的嘴碎小伙,宋妍在县城和人相亲的事情已经传遍全队。
几个妇女麻利地摘下朵朵洁白的棉花,嘴里说着闲话。
“宋妍和县城里人相亲的事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铁蛋亲眼看见的。就他家人心气高,竟然想把宋妍嫁进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最后一句是小声嘀咕,没敢让人听见。
“听说和她相亲那人是个二流子。”
“是这么说。要不是在县里讨不到媳妇,哪会往乡下找。”
三人成虎。起初不过是恶意揣度,传来传去倒像板上钉钉的事实。
“要我说城里也不好,厂子的岗位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宋妍为了进城肯嫁给没出息的汉子,去了吃什么喝什么?在队里好歹还能挣点工分呢。婆家可不会像娘家人那么惯着她。”
金娣道:“就不能给丫头片子念书,念多了心都野了。”
牛翠喜听不过去,说:“别乱嚼舌根坏人家名声了。宋妍长相周正脾气软和,做事也麻利,不愁找对象。”
牛翠喜说的是实心话,其他人却觉得她“会做人”。乡下小孩五六岁就开始分担农活,宋妍小时候体弱,家里不让她干活,这导致社员们认为宋妍娇懒。即便十几年过去,这种带着偏见的印象还是根深蒂固。
“哎,他翠喜婶子,听说你让宋妍帮着准备兰兰的过门酒,就算你和她家关系好也不能拿兰兰的好事儿戏啊。”
金娣平时和牛翠喜不对付,此刻非要把别人似是而非的暗示挑出来埋汰人:“什么关系好,人家会巴结人嘞。根叔家一个会计一个农技员,宋妍还会做衣裳,可不得使劲儿巴着。可惜啊,人家不把你当自己人,做身红衣裳还要收整整十个鸡蛋呢。”
牛翠喜可不是糯米团,抓起一个半开不开的棉花桃扔到金娣脸上:“我呸,你家一地鸡毛被全大队看不起就见不得别人好。”
这倒不是虚话。村里重男轻女是普遍现象,但像金娣那种程度的少见。
金娣对闺女比不上对儿子十分之一,活儿都是闺女干,养的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懒。老两口和闺女再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