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要去县城国营饭店见娃娃亲对象的这一天。
穿着烫平的裤子和平常上衣的宋妍顶不住李桂红谴责的目光,重新回了房间。
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难道这件普通的上衣很失礼吗?她心情复杂地换上了自己亲手做的带有看不见的补丁的烟灰色衬衫。
设计衣服曾是她的业余爱好,可惜现在什么都缺,这项爱好被迫搁置。
这年头的布就那么几种颜色,蓝色、灰色、蓝灰色……宋妍当时挑了一块灰色的布。经过巧妙的设计裁剪,这件衬衫看起来既不普通也不过分出挑,既能够完美融入蓝灰的海洋,而细看又无一处不透露着无法言明的精致。
她还别出心裁地制作了同色的剪刀形领结固定在领口,粗看会忽略,而仔细打量却能注意到这丝活泼俏皮的小设计。
李桂红拿出一双半新的布鞋盯着宋妍换上。
已然折腾了这么多,宋妍索性没有扎平时的双马尾麻花辫。而是配合衬衫的休闲风,将头发拢在脑后编了个慵懒松软的鱼骨辫。
小金凤新奇地围着宋妍转。
李桂红回屋,从柜子里一件破棉袄的口袋里摸出一点钱,数出五毛钱和半斤粮票,塞进宋妍深深的裤兜里。
这可是不小的钱。宋妍清楚物价,肉包子八分钱一个,白馒头五分钱一个,饭店炒菜两毛钱一盘。
宋妍挽着李桂红的手向家里人告别:“走喽。”
李桂红不陪宋妍进城,只送她到村口。要宋妍说,这么几百米的路实在不必送,但拗不过李桂红的重视。可能这就是当今时代的“仪式感”吧。
路上她们还遇到了去河边洗衣服牛翠喜。见李桂红母女俩空着手往村头走,宋妍又穿得工工整整,一副“高中生”的样子,她大着嗓门问道:“这是要出去吗?”
李桂红答道:“对,出去。”
牛翠喜点点头:“原来是要出去啊。”
宋妍不禁笑出声。在村里,这种看似有来有回实则毫无信息量的交流可太多了,听了多少年宋妍还是觉得好笑。
等队里的车子快来了,李桂红叮嘱道:“见到人之后稳重一点,该问的问别害羞,也别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让人家笑话。条件怎么样打听明白点,别光顾着玩。”
“知道了知道了!”宋妍不满,怎么还把她当小孩子,她可是打从出生起就没让爹娘操过心的人。
树湾队离县城并不算远,坐车进城没花太久的时间,现在离中午还早得很。车子进城后并不会把宋妍送到国营饭店,宋妍和大家一起在购销站下车,各自离开了。等到下午,车子还会在购销站捎上回队里的人,当然急着回家的人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县城其实没什么地方可逛的,尤其当下的情况,许多人都神色惶惶。宋妍揣着大队开的介绍信到处溜达,转到了自己高中上学的地方。现在还在停课,本该充满青春气息的学校萧条得很。
看看日头,时间差不多了,她动身去国营饭店。
她往饭店里面走,一双灵动的眼眸扫过饭店里的人。那封信只约定了时间地点,说夫妻俩的儿子是当兵的,长相尚可,别的讯息一概没有,她得自己判断相亲对象是哪个。
在宋妍四处打量的同时,别人也在看她,这么标志的姑娘实在少见,更别说还有一股生机勃勃的精气神,整个国营饭店的气氛都因为她的感染活泛起来。
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站起身,冲她举手示意。
她小步跑过去,胸前俏皮的领结跟着一颠一颠的。她仰头问道:“是邹彦同志吗?”
对方请宋妍坐下,用低沉悦耳的声音打招呼:“宋妍同志你好,我是邹彦。”
爷爷诚不欺我。
一照面宋妍就明白,这位娃娃亲对象必定是个优秀的人。目光清正,坐姿笔挺,衣服一丝不苟,风纪扣抵到喉结,浑身上下都反映着两个字:规矩。
比起表情轻松惬意的宋妍,邹彦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不是那张相貌上佳的脸自带缓和气氛的功能,相亲的氛围恐怕会降到冰点。
这时候,树湾队的两个小伙路过国营饭店,伸长脖子往里看。
一个人眼尖看到了宋妍,连忙拍拍旁边的人道:“快看,那不是宋妍吗,真**有钱,舍得下馆子。”
两人边走边嘀咕。
“她对面还有个男的,难道是什么亲戚?”
“拉倒吧,宋家几辈人都是树湾队的,哪有什么城里亲戚。”
“宋妍有二十了吧,是不是要嫁人了在相亲?在县城国营饭店相亲,对象肯定是城里人。”
回答的人语气溜溜:“念了几年没用的书还真把自己当城里人了,城里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娶回家当菩萨供起来吗?”
“那倒是,那个人还穿着军装呢,肯定看不上宋妍。”
“你以为穿军装就是当兵的?现在城里流行这些,整个旧军装穿上,再背个军绿挎包,傻子都能人模狗样。哎,这可是大新闻,咱们赶紧回去说说,他们家竟然癞□□想吃天鹅肉,想把宋妍嫁到城里。”
他的同伴沉默了,不是很想和讲一句杠一句的泼皮说话。
饭店里面对面坐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