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翠喜在宋家聊天。
见宋妍过来,牛翠喜用粗糙的双手拢住宋妍的手,颇为感激地冲李桂红笑道:“多亏了阿妍这孩子,先头给兰兰做的那身结婚穿的红衣服,又合身又好看,说不出来的时髦,比县城店里的都好!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娘家多少有点家底,见识过不少手艺好的老裁缝,都比不上阿妍。”
宋妍面上不显,心里可被夸得美滋滋的,轻快地飘到李桂红身边坐下听她们聊天。
李桂红连连摆手:“小孩子家家的,可经不起这么夸,哪里就比得上老裁缝。”宋妍伸出一根手指头偷偷在后面戳李桂红的背,见不得亲娘小瞧她。小金凤见状也跟着戳宋妍的背。
兰兰是牛翠喜的二女儿,也是秀秀的姐姐。牛翠喜和李桂红走得近,知道宋妍手艺好,故而在闺女定亲后用攒了两年的布票扯了一块布,请宋妍做结婚穿的新衣服。
当时宋妍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和牛翠喜商量要了十个鸡蛋。一个鸡蛋七分钱,十个鸡蛋虽然难得,但比找裁缝做一件衣服便宜许多。她就是故意表态,让社员们知道她不拿东西就不做衣服。后来那些鸡蛋也都喊秀秀一块来吃了,只是叮嘱了牛翠喜千万别说出去。
现在环境特殊,宋妍并不打算靠这行赚钱。如果村里人知道她愿意免费给兰兰做衣服,保不齐后面会惹出什么事。
有些人的心态就是那样,绝对不放过任何占便宜的机会。今天姓李的让你收裤脚你收了,明天姓王的让你钉扣子打补丁你做不做呢,要是拒绝说不准就惹出仇来了,不如一开始就断了那些可能。
牛翠喜今天来是和李桂红倒苦水的,她继续说被宋妍回来打断的话题:“桂红啊,我都快愁死了。马上就要办兰兰的过门酒了,不说办多好,但为闺女长长脸总是要的吧?可惜咱们庄稼人一年到头地里刨食,想办好点也没辙。”
李桂红深有同感:“谁说不是,样样都要钱要票,家家种的粮只够糊口,勒紧裤腰带也省不出半斤肉。”
过门就是新娘出嫁,树湾队的习俗是早上接新娘子,女方家办早上的酒席,等到了新郎那头办中午的酒席。结亲的队伍接连吃两餐,难免有个比较。
牛翠喜想稍微置办好一点,给兰兰长脸,免得她被婆家看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钱缺票,就算想做点荤腥也有心无力。为这事她已经愁了很久。
宋妍从李桂红的肩膀后面露出半个头,睁着一双小猫似的圆溜溜的眼:“婶子要是信我,我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还能无中生有?”牛翠喜露出一个苦笑。
“听说肉联厂的猪下水、猪头、猪蹄那些东西比肉要便宜好多,而且还不要肉票。不过怕是难抢得很。”宋妍提议道。
牛翠喜摇摇头:“便宜是便宜,但味儿太大了无法吃,办酒席又不是自家,难吃忍忍就下去了。用那些东西钱花了,还要被人说嘴,落不着好。”
宋妍半真半假地说:“我在县城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同学的爹是大厨。她和我说,用香料把洗干净刮掉猪毛的下水头蹄卤上几个小时,不仅没有怪味,还香得很。他们卖的卤味又便宜又好吃,县里人喜欢得紧,家境殷实点的人家经常去买,比吃肉划算。”
卤菜是老早就有的烹饪方式,由于信息不畅通,只掌握在厨师的手里。而村里人连肉食都见得少,更别说知道各种做法了。
见她说得详细,牛翠喜半信半疑:“就算有这个法子,咱们也没方子,不知道怎么卤。”
“我那同学和我讲过怎么卤,不是难事。一桌有一盘就够了,婶子算算分量,如果能抢到再去买点香料。”宋妍列出几样卤料,最后说,“兰兰姐过门前一天晚上我去帮婶子做卤菜,就算是猪下水,卤出来味道也不差的。”
牛翠喜知道宋妍不是夸大其词的人,她说不差,实际只会更好。她大喜过望,高兴道:“买!找门路也好夜里就去排队也好,肯定给兰兰买回来!阿妍,多谢你了。”
“婶子这么生分做什么。”宋妍笑嗔,然后又补充道,“做出来的卤水还能卤些干子、藕片之类的素菜。”
现在正是莲藕收获的季节,各家都能分上一些。牛翠喜家里办酒席,社员们也都说好了给她换上一点莲藕添菜。
难题有了解决的苗头,牛翠喜高兴得语无伦次。李桂红没有阻止宋妍,自个儿闺女在做菜上有几分本事她清楚得很,乡里乡亲就该互帮互助。
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秀秀清脆的叫喊:“娘,柱婶和其他几个婶娘送糖来了,你快回去。”
闺女过门其他人家送糖和鸡蛋是树湾队的□□俗了。糖票还算充足,平时又不怎么舍得用糖,总能攒下一些。虽然一斤白糖价格抵十个鸡蛋,但办喜事嘛,又喜庆又不常有,社员们都乐意沾沾喜气。更何况这种事也是有来有回的。
牛翠喜“哎呦”一声起身。
“阿妍,这回真是多谢你,婶子一定把那些东西买回来,到时候就靠你了!”牛翠喜脚已经跨出了门槛,还不忘回头劝说,“桂红,阿妍的本事你得多让人看看,省得那些人不知道她多能干。”
说完她就美滋滋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