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连连点头:“少侠说的是, 我定请金光寺里的高僧在家中做法,为百鸟亡魂超度, 把那妖怪送走。”
凤箫不悦地别过头, 没再说什么。
……人族根本不是在真心忏悔他们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鸟儿,他们只是害怕鸟的报复,心里还在怨怪这样的报复。请高僧超度, 为的是让自己安心,不是让鸟儿们安魂。
如此自私自利的想法,就是请来整个丹朱国的高僧, 也消弭不了百鸟的怨恨。
……
杜夫人回屋, 将一把钥匙交给丫鬟, 吩咐道:“去库房将那件百鸟朝凤嫁衣取来。”
丫鬟犹豫:“那是夫人的嫁衣,真的要给出去么?夫人的嫁妆里还有不少值钱的物件……”
“那种不干净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指不定就是它放在我屋里沾了晦气, 才害我身子总不见好。”杜夫人厌恶道。
丫鬟可惜道:“是。”
那羽衣招来妖怪,晦气是真的晦气。
可漂亮也是真的漂亮。
她只在整理库房的时候偶尔看一眼,都惊艳于那件衣裳如此美丽。放着当珍藏也好,怎么舍得送人呢?
夫人的命令不得不听。丫鬟心里再惋惜,也还是端着一个锦匣,摆到了龙笙凤箫面前:“这是二位少侠要的嫁衣,请少侠过目。”
匣子打开,一件绚丽多姿、流光溢彩的羽衣映入眼帘。
丫鬟将羽衣从匣子里拿出来展开。
羽衣由一百种鸟类的羽毛制成, 取每种鸟身上最漂亮的羽毛组成图案, 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羽毛片片交织在一起, 织成一只五彩斑斓、栩栩如生的凤凰。
即使二十年不见天日, 羽毛色彩仍旧不见暗淡, 根根色泽艳丽, 触手柔软舒适。
第一次见到这件羽衣的人, 都会情不自禁地惊叹它的美丽,而去忽视它背后的残忍。
凤箫看着这件羽衣,凤目瞬间阴沉。
他静静看了这件美丽的百鸟羽衣良久,才鼓起勇气,用微颤的手,去触碰衣裳柔软的羽毛。
他指尖慢慢下滑,闭上眼,慢慢感受羽衣上附着百鸟萦绕二十年仍未消的怨念。
他看到了……忙得热火朝天的登仙楼,人们笑容满面数着工钱,一只只鸟儿泣血哀鸣,被剥去羽毛,无情地扔到堆尸如山的死鸟筐里。
大鸟死在登仙楼,它们的鸟巢里,还有嗷嗷待哺、没有学会飞翔的雏鸟。
有一对比翼鸟夫妻挣扎着从窗口逃了出去,雄鸟飞向自由的天空,雌鸟却被工人拽住爪子抓了回来。雄鸟焦躁地在天上盘旋几圈,最终飞回楼中,与伴侣一同赴死。
这是鸟族。与人族一样,有血有肉,有亲朋好友,本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林中,翱翔于天空。
而不是被做成一件衣裳束之高阁,不见天日。
凤箫许久发不出声音,他只是静静闭着眼抚摸羽衣,散发着安静无言的悲伤。
龙笙知道小山鸡此刻心情一定不好受,没有出言抖机灵。
他一向分得清什么时候可以玩笑,什么时候必须认真。
杜夫人眼瞎,看不到两人神色,以为他们是被羽衣的美丽震撼到失语。
“这些羽毛是不是很美?我还记得出嫁那日,满座宾客都看呆了……”杜夫人笑道。
凤箫睁开眼,冷嘲道:“的确很美,但羽毛只有长在鸟儿身上的时候才美,穿在人身上,只会显得人心丑陋,面目可憎。”
他真生起气来,可不会给人面子。
杜夫人笑容一僵,被怼得有些难堪。
凤箫当着丫鬟的面把羽衣收进乾坤袋,看得丫鬟目瞪口呆。
果然是仙门弟子才有的法宝,那么大一件衣裳,竟能收进这么小的袋子里……
杜夫人急切地问:“嫁衣已经给你们了,那灵丹……”
“此事暂且不急。”龙笙慢悠悠道,“当务之急,是收妖。”
杜夫人:“……”不是,她很急。
她的年纪已经大了,早就过了适合生育的年龄,她一天都不想再等。
可她又不能真的表现得把自己的私欲凌驾于全镇安危之上,只能按捺下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收妖之事,还得劳烦少侠出手相助。”
“解铃还须系铃人,造了杀孽如何还想着置身事外,该由自己偿还,才能消解罗刹鸟的怨恨。”凤箫淡淡道。
杜夫人皱眉:“只听说过杀人偿命,没听过杀鸟还得偿还的。人和鸟的性命能一样吗?那妖怪已经镇上吃了多少人的眼睛,它怎么那么贪心,我们瞎了眼还不够,难道要把命赔给它们吗!”
人痛斥鸟贪心?
他们怎么敢,怎么有脸——
刽子手在抱怨受害者。
凤箫生生气笑了。
杜夫人这个态度看得凤箫火大。若人死能换得鸟复生,凤箫现在是真的想造杀孽。
龙笙看到凤箫眼中燃起的杀意,轻轻握住凤箫的手捏了捏,示意他冷静。
小山鸡虽然很容易炸毛生气,可从不会真的动怒,平日里对他喊打喊杀,其实都是小打小闹。脾气看着乖张跋扈,性格实则很好相处。
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