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胤禛眸光幽深,看着西次间卷棚抱厦前的参天巨木在隆冬里光秃秃只剩树干, 无声地叹了口气。
新旧交替之初, 他这个新皇埋首于万几宸函的同时,还得时时操劳兄弟的矛盾, 内廷的矛盾, 顺道, 抽空听人回禀幺弟又干了什么坏事。
实在是抽不出心神, 也不敢去搞这么大的事。
他仍旧记得停灵最后一日, 十四弟匆匆赶回宫后,额娘的表现有多叫他心寒。
当着一众皇子太妃的面, 德妃张口闭口都是“十四受苦了”“若是早回来一步见见你汗阿玛……”“都怪额娘没本事”云云。
这回迁宫,德妃更是铁了心要与胤禛作对,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驳了奉为皇太后的请示, 还哭着喊着愧对先帝,要去陪他一道入陵, 难免叫人多想。
十四阿哥向来与胤禛不睦,又是个领兵打仗的,血气上涌,只当自己不在皇城, 额娘受了欺负, 吵吵嚷嚷闹上门, 迁宫进程整个都耽搁了。
老人们不搬走,新人自然进不来。四福晋等一干雍亲王府后宅之人, 只能暂时不动, 叫胤禛没辙, 只好把雍亲王府辟为行宫,定名“雍和宫”。
小团子的这道密旨确实是解了他四哥的燃眉之急。
拿到密旨的第二日,佟佳氏奉为“悫惠皇太后”的旨意便下发下来,紧跟着皇太后迁宫慈宁宫,众位太妃贵太妃相继迁往寿康宫、宁寿宫、西三所等地,胤祕特殊一些,被汗阿玛指了咸福宫独居,直到出宫开府。胤禛乐得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监督起来。
只除了德妃,仍旧住在永和宫。
胤禛想得头疼,索性放下笔,喊了苏培盛摆驾永和宫。没成想,还没出养心殿的大门,就撞上前来告状的小团子。
小家伙刚被朱大人罚了一百二十遍抄书,口还没张,胤禛便冷哼一声:“休想。”
胤小祕瞪大眼:“四哥,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都写在脸上了,朕如何不知。”胤禛一边说着,一边跨出了养心门,“你回去吧,朕还得去一趟永和宫。”
这话说完,胤禛就悔了。
小团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兴奋道:“四哥四哥,是不是要去跟德妃娘娘说那个呀,带上我一起!”
“不行。”
小团子生气:“这可是阿玛叫我给你的!况且,若是,若是德妃娘娘不肯信,我还有家书给四哥做个证。”
胤禛沉默半晌,才道:“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家书一事。”
胤小祕贱嗖嗖:“嘿嘿,我早说了,不就看不了热闹啦。”
胤禛:“……”
胤禛只能没好气地瞪了幺弟一眼,兄弟两人拌着嘴,散步去永和宫。
永和宫内,比往日更为冷清。
德妃正在院子里,看着那株高大地枯木古柏出神。冬日里的紫藤已经只剩下粗壮的藤干,与这古柏相比,竟显得弱小又不堪一击。
胤禛牵着幺弟进来,看到额娘在看那紫藤树,眼神一冷,道:“额娘可考虑好了?”
德妃回神,见皇帝屏退众人,只留下她们母子与一个小阿哥,也不再摆出和善之色,问道:“考虑什么?”
“自然是与悫惠皇太后并称太后之事,虽然她主东宫,额娘主西,地位上稍差了一些,但份例上儿子不会少了额娘的。”
胤禛说这话的时候,带头牵着小团子进了永和宫主殿。
作为皇帝,这天下哪处他去不得?
德妃立在外头怔了怔,追进来冷笑一声,慢悠悠坐在另一侧道:“额娘命苦啊,从前没有机会把你养在身边。后来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温宪(五公主)又去得早,胤禵又一直在外头,额娘总以为我们母子是一心的,有什么事你都会告诉我。”
胤禛垂着眸子:“儿子若都告诉了额娘,便等同于告诉了十四弟。今日易地而处,若十四弟为天子,额娘还肯替儿子说上一句好话吗?”
德妃沉默半晌,道:“你养在大佟佳氏(孝懿皇后)那里十一年,到底不是与我一心的。”
乌雅氏话说到这份上,便是默认不顾这段母子情了。
可胤禛就算心寒厌弃,碍于宝座未稳,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摆在明面上去母子反目。
本来如今他坐上这个位置,就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尤其是支持老十四一脉的,德妃这里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胤禛不能给这些人机会,只好闭了闭目。
母子二人对视,胤禛习惯性扣了扣手上的茶碗,垂眸片刻,道:“额娘不管怎么发脾气,做儿子的自然都都得孝顺您的。只是先皇这道密旨上还提起了,若是额娘对东西太后并立不满,便叫您只做个太妃,仍旧迁宫宁寿宫,远离六宫,自然能少些是非。”
自古儿子做了皇帝,做亲娘的除非是身份太过卑贱,上不得台面,才只能勉强封个太妃,或是什么都捞不到。
德妃最在意的便是身份之说。
从前的经历叫她不愿正视自己,潜意识里有一种自卑在作怪。闻言瞪大双眼,捂住心口:“你,你竟敢!”
胤禛依然淡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