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二人都没有开口。
秦皓见她没有极力反驳,只当是默认。
他说:“出了这样离奇的事,你为何没有向我们其他人求助呢?”
谢知秋动作迟凝, 她在继续否认和承认之间思索片刻, 最后姑且搁下了笔。
谢知秋不喜欢无意义的拖泥带水。
她熟悉秦皓的性格。
要不是有十成的把握, 他是不会为了这种神怪作祟一样的诡异情况来找她对峙的。
而且, 他此刻的眼神,也不像是她还有反驳余地的样子。
谢知秋双手交叉抵在唇边,淡淡地道:“就算说出来,会有人信吗?”
秦皓道:“一开始恐怕难以置信,但你的性情、文采都不是轻易能够模仿的东西, 只要是熟知你的人, 最后一定能认出来。不过……”
秦皓抵住额头。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 也觉得难以开口。
这不是那么快能接受的事,像他这样自己发现的还好,若是主动告知, 难保对方不会十分惊恐、一惊一乍。知道的人多了,也很容易生出事端, 最严重的就是被当作邪祟, 那麻烦就大了。
更何况,看谢知秋的情况, 她和萧寻初交换恐怕有三年多了,应该是在两人成婚之前,既然他们这么久都没换回去, 这想来不是什么容易事, 其他人就算知道, 也帮不上忙。
而且, 单看谢知秋现在的情况,她似乎一个人将所有事情处理得很好,她如今呈现出的状态……也令秦皓感到吃惊。
他说:“你穿这身朱色的官服很精神。不过,依照皇上如今对你的信任,恐怕再过不久,你就能换成紫服了吧?”
谢知秋一顿,道:“有可能,但说不好。”
“……”
“……”
两人之间的氛围颇为怪异。
秦皓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
他知道“萧寻初”为官期间的全部经历,知道那些腥风血雨。
以前,他总觉得女子是没有办法当官的。
谢妹妹是很有才华,在读书上的天赋少有人能及。
但她不知道当官还有很多没有写在明面上的规则,不知道尔虞我诈和利益交换,不知道做官的男人拥有更多权力背后,也要承担极大的责任、面对更大的风险和意想不到的危险,这都不是轻易可以承受的。
他认为谢妹妹只将当官想象成正气凛然地喊一喊仁义礼信、众生平等之类的大话口号,就会人人称颂、万民归心,所以她才会天真地以为,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秦皓不讨厌谢妹妹的主见和野心,尤为欣赏她的才学,只是觉得谢妹妹生活在单纯的环境中,想法并未考虑实际。
但他可以建造一个坚实的堡垒,来保护谢妹妹的这份天真。
他会为她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将风雨阻挡在外面,谢妹妹可以继续抱怨她觉得不公平的地方,但真正的挫折,他会替她来承受。
直到现在,看着眼前的谢知秋,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谢妹妹并不只是在说没有基础的空话,她认为客观环境对她束缚太多,是真的对她束缚太多。
只要将她放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一样会审时度势、杀伐果决。
现在再回想过往的很多事,金鲤鱼、月县、天鹤船、齐宣正……
秦皓甚至发现她比自己更加狡猾果断。
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脆弱。
这世上有很多人叶公好龙,或者表面上说得好听,事到临头又会退缩,不敢面对半点风险。
但谢知秋,她的觉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过了很久,秦皓问她:“当初月县那么凶险,你一个人在那里……会害怕吗?”
谢知秋稍凝,半晌才回答:“会怕……很害怕。”
她看向秦皓,乌眸清亮,问:“你该不会说,因为我会害怕,所以不适合做官吧?”
“不……”
秦皓道。
“是个人都会害怕,换作我也会。我甚至会找理由离开,不敢留在那里。”
“……”
秦皓望着灯下的谢知秋,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对她的经历有意外、有佩服,但与此同时,也有心疼。
那都是他本不希望谢妹妹有的经历。
如今他已经明白,谢妹妹为什么那么抗拒进入他的羽翼之下。
比起天上的风霜雷暴,无法挥动翅膀对她来说更可怕。
她对理想的追求和对自由的渴望更甚于对危险的恐惧,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她并不畏惧挫折、甚至乐意去经受这些挫折。
她甚至已经证明了,她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战胜它们。
但是,当一只勇敢的战鸟,不意味完全不需要栖身之地。
当她经历困难的时候,也会无助、痛苦、伤心、害怕。
就像任何一个人一样,这种时候如果有人陪伴在她身边、和她商量,一定会比孤身一人好上许多。
秦皓此刻很希望在过去的那些时候,他曾经在她身边,提供自己的力量,为她遮蔽一部分风雨。
但时至如今,这些似乎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