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横滨一样的地方吧,军警、海岸警卫队毫无实权可言,市警先生就跟海岸边嗷嗷待食的海鸥一样,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贪婪,却笨笨的,没有好心人投喂的话根本活不下去。说起来——”
由于身高限制,江户川乱步需要抬头才能看见入野一未的下巴,清瘦的,没什么肉。
“既然入野先生也知道横滨的混乱,为什么要从东京那种地方来横滨,这片土地可没有什么好写的东西。”
“……啊。”
被揭露得很彻底呢。
一未卡壳半晌,最后坦诚道:“要说为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
“我可真是搞不懂大人——看见那栋楼了吗?”乱步突然停在离车站五步开外的位置,手抬高指着远处的商务写字楼,“如果你想要写推理小说,就去那栋楼顶看看。”
一未脸不红心不跳:“推理小说……对我来说难度太高了。”
乱步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只要拥有愚弄读者的自信,推理小说家需要做的就是适当展现出线索当作诱饵,然后恶趣味地看着读者一步一步抓耳挠腮地步入陷阱,最后再残酷地揭示真相。这已经是最理性,最公式化的写作题材了。”
“恐怕我只会落得被愚弄的下场呢。”一未腼腆摸摸脑后的头发。
“那你来横滨做什么,横滨只有这些东西和年糕小豆汤,你要试试看美食题材吗?”
“……”对话已经快进行不下去,一未只能迅速转移话题,“不过你提起那栋楼,那栋楼怎么了?”
“那是这附近最高的楼,在天台上的话应该能看见擂钵街吧,那可是小说家的「宝地」,是把横滨的混乱浓缩起来的放大镜。小说不就是这样吗,得有冲突才能吸引眼球,平淡的流水账是会让大脑空空的愚人,也就是普世大众也打哈欠的。”
江户川乱步傲慢的结论性发言却让入野一未倏地愣了,突然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想起一件事。
「松本清张」在初出茅庐那会儿还会收到一些读者来信,写信者问他,“我还是第一次读到这种类型的推理小说,请问老师,您是属于本格还是变格呢?”。
准确的说,都不属于。
等到他出版了《共犯》,整个推理小说届开始兴起一股「清张派」的说法,因为当事人觉得太过于中二,于是这个流派才开始有了正式的名字:
「社会派推理」。
*「松本清张」擅长以小事情反映社会现实,侧重于揭露引发事件背后的社会因素,是开创了一个崭新流派的推理小说家。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惭愧,虽然他的人生算不上什么平坦,也的确经历过十分困难的阶段,可他对这个社会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全面。
比如横滨。
他只是听说“啊,这个年代的横滨真是危险的熔炉,活在那里的人真是倒了大霉”,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写横滨的故事,却不去了解这座城市,这里的人。
——这样是不行的。
入野一未恍然大悟似的,高兴地握住乱步的手,空泛的茶色双眼里沉淀出更为浓郁的色泽,像是清茶中突然溶进一滴墨。
“我知道要写什么了!乱步你果然是天才啊!”一未惊喜道。
虽然听见夸奖让乱步嘴角止不住上扬,但入野一未的笑让却乱步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与其说是找到了信念的迷茫者,更像是终于上了发条的精致人偶。
人偶一旦启动,除非拔掉发条,失去核心动力,它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真是太愚蠢了,像个瞎子一样没有目的的乱晃,却不知道目的地一直就在脚下,在身边!”
一未开始摸出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并将它们全部交给了乱步:
“拜托你帮忙保管一下,我带着这些东西去擂钵街不管怎么看都是有去无回。啊,可以去买年糕小豆汤,加多少份小豆馅都没关系,我的钱包里还有一些零钱。”
这还是乱步有史以来第二次有种思维被生生掐断的感觉,上次还是和福泽先生一起……
总之,乱步拿着钱包钥匙和手机,罕见地开始迷茫起来。
“你要是就这样去擂钵街,可能有去无回的就是整个人了哦。”乱步磕磕巴巴说,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只不过语气完全不同了,“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大人。”
“还有,把值钱的物品交给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我是真的会携款潜逃的!”
令江户川乱步惊讶的是,入野一未并未如他预料的那样,搬出有名的福泽谕吉,也没有提“福泽和乱步”早就是横滨这一带名声显赫的搭档,根本不会因为这点钱财潜逃这个常识。
“啊,我还以为早就和乱步达成共识了。”一未露出错愕的表情,不像是佯装,“因为我一开始就直接叫出你的名字,你没有异议,也没有反问,那不就代表你想亲自挖出我身上的秘密吗?”
江户川乱步读出了一种非常隐晦的挑衅。
这真是稀罕事,乱步一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那些藏在话里的潜台词并不是他读懂一个人的先决条件。
仅靠着蛛丝马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