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书房灯火通明,右相府主母陈氏正端坐在他往常看书的椅子上,一脸铁青,盯着手中的东西看,好似要瞪出个窟窿来。
听见他的脚步声,倏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宋时看,像是从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然后,猛地把手上的画轴扔向他。
那是他昨日与同僚喝了些小酒,一时没忍住,又将它拿出来细细摩挲。
而,今日又因为陪妹妹们外出,一时竟也忘记把那画轴收了起来。
宋时被砸了脑袋,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
仿佛,沉默就是他的表态。
书房里外早已没有外人,主母陈氏大口喘着气,宋时沉默不语,母子二人好似在无声较量,谁也不肯认输。
最后,主母陈氏还是败下阵来,指着他,手不住地发抖,“这就是你这些年打死都不议亲的理由?”
“是。”宋时承认得干脆。
“那是你妹妹啊!”主母陈氏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哭喊着,不停用力打宋时。
宋时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母亲拍打。
只等主母陈氏渐渐止住了哭泣,才一脸平静地说,“母亲,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算不得什么兄妹。”
顿了顿,朝着主母陈氏跪了下去,“母亲,都是我一厢情愿,她还不曾知道,你别怪她。我也无数次想放弃,我也觉得自己禽兽不如。可是,母亲,我是真的爱她,离了她,儿子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说着,宋时想到了自己那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想到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议亲,眼睁睁看着她为别的男子的书信而羞红了脸,却什么情绪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她会是自己的,她会是自己的,不能着急。
可,明明他才是最爱她的人,他才是从小护着她的人呐!
就因为这个哥哥的身份,他的姑娘始终都没有把他当做个男人来看,虽然也亲近,可那全然不是他想要的!
宋时的心头不由悲从中来,眼睛也止不住红了起来,“母亲,您帮帮我,儿子真的是爱他,爱到骨子里都疼得不行。母亲,儿子求求你了。她是儿子的命啊!”
主母陈氏看着眼前抱着自己痛哭的儿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从不知道,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儿子,就连小时候,因为偷懒被他父亲打罚都不曾低头的儿子,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求她。
主母陈氏张了张嘴,干巴巴道,“可···她已经定亲了呀。”
“颜家有那整日试图攀龙附凤的庶娘,三妹妹嫁过去怎么能过得好。”
“可两家也已经定下来了,也过了官媒···再做不得变更了。”
“可颜书瑜已高中,颜家迟早会嫌弃三妹妹庶女的身份,倘若,真的发生了,只求母亲不要再将三妹妹随意许给别人家了。”
宋时不敢把心中真实的盘算告知母亲,只能说一个相对比较好接受的理由搪塞过去。
虽然,今天打了他措手不及,但,其实也好,母亲虽然严厉,可还是个软心肠的,这边先通了气,往后再接受起来,也会顺利许多。
他自诩对母亲还是足够了解的,他知道,母亲之所以只朝他发难,是因为她仍然觉得三妹妹是定然要嫁到颜家去的,她不想,也不能把事情闹大,万一真的耽误了三妹妹亲事,这是母亲万万不愿意见到的。
他的母亲大概还以为他只是少年心性,过个几年,那份情愫大约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
可,他母亲哪里知道,他可是整整等了十年了!十年!
他日日寒窗苦读,别人都夸他好学上进,可只有他知道,只有拿到权柄,只有他有了足够的身份地位,他才能够慢慢让他的姑娘走到他身边来,才能在流言蜚语中护住他的姑娘。
果然,主母陈氏木然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宋时的要求。
因为,主母陈氏也是曾听说颜书瑜对宋歆儿的情谊,为此,她十分笃定,颜家必定会娶宋歆儿。再加上他们二人的婚事已经过了官媒,也由不得那个庶娘作妖。
还真别说,她心里的打算,真与宋时猜想得差不多,或许只能说句,知母莫若子了。
晚上,宋丞相回府,看到自己妻子一脸茫然地坐着,对着灯花发呆,不禁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能让往日稳重的妻子如此,“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母陈氏猛然一惊,连忙说,“没事,没事。就是想着三姑娘的婚事要怎么安排,这嫁妆估计要提一提了。”
她是不能对丈夫说实话的,她丈夫虽说表面看起来也是个文雅君子,对她这个嫡妻也敬重。
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深知,宋丞相向来古板,又对名誉看得过重。
倘若真的知晓了,她的时儿恐怕还真会得了他父亲的厌弃,前途必然坎坷不少。
虽说这后院就柳庶娘一个妾室。可,她也是知道,宋丞相也曾瞒着她,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听说还生了个儿子。后来,不知是厌烦了,还是碍于她的身世,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儿子高中了状元。
总之,后来渐渐宋丞相便少在外室那边留宿了。当时,她还想着任外室怎么厉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倒也不曾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