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事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哪有儿子结婚不请亲爹的?当时别说聂佳欣很不理解孙齐,就连孙齐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父亲会有这么强的抵触情绪。虽然从小到大对方从没陪自己玩,也没跟自己谈过心,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啊!
“……直到那天在泉河公寓,你说我或许该回忆一下细节以后,我跟佳欣一起整理旧照片时,看到母亲的一张照片才恍然大悟。有些事或许脑子不记得了,但心还记得。”孙齐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其实亲眼见过母亲挨打的。那天是她三十岁的生日,她难得用攒的钱给自己买了套新衣服,带着我去镇上拍照……”
那是很快乐的一天,他玩得很高兴,所以就算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是睡不着。
于是他就听到了父亲骂母亲浪费钱的声音。
担心被父母发现自己没睡觉会挨骂,小孙齐不敢出声,光着脚悄悄走到没关好的门边往外看。然后透过狭窄的门缝,他看到了面目狰狞犹如恶鬼的父亲在对柔弱的母亲拳打脚踢,哪怕她不断低声哀求认错,他还是一直打到尽兴。
小孙齐被吓坏了,直到听见父亲离开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哭了一声。
被哭声惊动的母亲不顾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赶过来把他抱在怀里,不停轻抚他的头说:“你只是做噩梦,这些都是假的,不要怕啊,是做噩梦……回床上好好睡吧,醒来就都忘了……”
于是他就真的都忘了,忘了母亲受的苦,安心躲在她给自己编织的谎言里。但身体还有一部分本能,让他那之后就跟父亲一直不亲近,尤其母亲去世后更甚。
“前段时间那些解释不清的怪事一定是母亲在责备我,怪我没有保护她,没有为她主持公道,还要跟她的仇人言归于好……而我居然连她的提示都无视了,就连隔壁的小妹妹都比我看得清楚!”孙齐懊悔地一拳打在窗台上。
殷岚看着这个好像快要发疯的男人,没有评价对方刚才讲述的一切,只问:“你想起一切后做了什么?”
孙齐:“我从你家花园里挖了一把土。”
想起一切后的他曾想不管不顾冲回老家跟父亲对质,把对方加诸在母亲身上的拳脚都还给对方。他也曾想过报案,但年代久远,没有证据,而且他也即将为人夫、为人父了,这种事爆出去会影响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在苦恼很久后,孙齐想起了为解决自家“闹鬼”的事在网上乱搜时无意间瞥到的一个玄学帖子。那个帖子里有人说,如果取阴气极重的地方的土装在香炉里,燃香供奉心怀冤屈,含恨而终的亡者,亡者就会被这种香味牵引回来,为自己报仇。
孙齐本来想去陵园之类的地方挖土,但出发前他想到了泉河公寓本身就是本地有名的“鬼屋”,哪里的土阴气能比这儿重呢?
殷岚头疼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孙齐还在说:“事实证明这个法术是真的不是吗?我妈回来了,带走了我爸。我……”
“都是巧合而已。”殷岚打断对方有些癫狂的话语,“你当时还小,就算知情也做不了什么,没有哪个爱孩子的母亲会为这种事怪自己的孩子,更不可能在孩子大喜的日子杀人。”
“但是——”
“我想,应该只是你昨天跟令尊吵架以后引起了他的心虚,半夜里他带着醉意醒来,看到正对着床的这张遗像,受了惊吓,然后……要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说完,殷岚伸手拿起柜子上的小香炉。“能找个袋子给我吗?既然这里面是我家的土,那我就要拿回去了。而且因为你瞒着我‘破坏’了公寓的东西,租房的押金就不退了。”
孙齐:“……”
阴森诡谲的气氛都被对方这番冷静且略显市侩的发言给破坏了,他满腔翻涌的情绪忽然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似的,只能茫茫然照殷岚的要求去找个空塑料袋给对方。
看着殷岚把香炉里的香灰和土都倒进塑料袋里装好,孙齐忍不住再次确认:“我爸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是意外。难道你希望自己的母亲真是厉鬼,死后都不得安宁?”殷岚拿过遗像递给孙齐,“好好看看她的样子,别因为觉得愧疚,就把她在你心里的形象也扭曲了。”
孙齐双手接过照片,低下头看母亲的脸。
夕阳余晖照在穿着白衬衫的女人瘦削的脸上,她漆黑的眼珠定定看着孙齐,嘴角有一丝浅笑。他想起来了,母亲拍这张生日照的时候,自己就站在摄影师旁边,学着摄影师的话对她喊:妈妈,笑一笑,笑起来好看。
几滴泪落到相框的玻璃上,孙齐狼狈地擦着眼睛,庆幸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没咒杀我爸……你知道吗?我虽然恨不得他死了给我妈道歉,但一想到我亲手咒死了他,我就很害怕,怕我对自己亲爹都能下手,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像他这样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对佳欣或者孩子挥拳……”
“那就记住现在这种害怕的心情。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把装着土的塑料袋绑好装进书包里,殷岚准备离开。
谢谢……
临出门时他好像听到有人这么说,回过头时只见到还在抱着遗像哭的孙齐身边,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碎花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