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
他并不居住在君主修建的宫殿中,而是山中结庐而居,只如闲云野鹤般。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他淡淡地望着清萤,望着这世间仅剩的血缘,“你等只管在此住下,无人敢来侵扰。”
不止是清萤,连带于将军,以及那些随从他都一并接受。
外公似乎什么都没说,又像是说明了一切。
清萤转头望向于将军,却见对方坦荡下拜,诚恳行礼。
“将女君安全托付至真君手中,在下使命才算完成,勉强可称尽忠。”
陈有一微微动容:“你……”
“而接下来,末将便需为安国公尽节了。”
他转身面向清萤,有些愧疚,却又格外认真。
他说:“抱歉,清萤姑娘。”
“但您不能忘。”
于将军死了,还有那些将士的热血,一同洒在了这片世外仙土。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他告诉清萤,此处虽是世外仙土,但她永远不能置身世外。
清萤颤动的目光对上沉默的外公,又对上一旁沉静的谢卿辞,最终,落在身旁的红缨枪上。
她紧紧握住了它。
半晌,身旁的谢卿辞温声对她道:“衣服脏了,换掉吧。”
她却摇头。
“这是于将军的血,不能洗。”
而此时此刻的愤怒与羞耻,她永远不会忘。
……
两名少年男女暂时在渡厄真君的仙山居住下来。
清萤通过观察发现,自家外公确实很喜欢谢卿辞。
她在屋外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那一老一少便在屋内沉静论道十分和谐。
“小友所修,乃是大道。”
最后,陈有一干脆给谢卿辞升了辈分。
“只是你命有大劫,万万不能因外物乱了心神。”
陈有一说得委婉,他所犯的乃是死劫。
虽然得其庇护,死煞又有推迟,但总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试图庇护他的人,纷纷被死煞连累,不得善终。
譬如他的母妃,譬如安国公。
之后,会轮到清萤与真君么?
谢卿辞不得而知。
安国公至死都要求清萤带着他,乃是存了孤注一掷,希冀他可更早证道的心思。
既然如此……
清萤的声音将谢卿辞从沉思中拽出:“病秧子,走咯,出去转转。”
他微怔:“不了,我要……”
他刚才决定要斩断尘念,无情渡劫,如何能……
“你看你脸色都白成纸了。”清萤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向外走,“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谢卿辞无法挣脱她的手,只能被动地跟她出门。
清萤将他拉至后山:“看,我发现了一棵长生木!”
谢卿辞望着面前的粗壮巨木,其根须虬结,以至于独木成林,一看便知树龄极高。
“也只有外公这里才找得到这样的长生木。”
清萤说着,手指翻飞,变出一只刻刀来。
“你要在树皮上刻字?”谢卿辞迟疑劝说,“此事有伤天和。”
“什么呀,我是那种人?”
清萤反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布袋:“锵锵锵,自己看咯。”
她要求谢卿辞将姓名刻在小木牌上,再用朱砂细细涂抹,这样能使名字更深刻地浸入在木牌中。
刻字不如写字般规整,可略有弯曲的姓名痕迹缠绕在一起,更宛如符咒般鲜明。
他写了一只,清萤也写了一只。
她对照发现无误,又拉着谢卿辞,像模像样地冲巨木三鞠躬。
“希望树爷爷您开开眼,给这病秧子分上一百年……嗯,五十年……实在不行三十年的寿命也成。”
“我就不要了,您管好他就行。”
谢卿辞望向少女,微微蹙眉:“那你为何要写名牌?”
“因为树爷爷不愿意分的话,就从我寿命里扣,”少女声音轻快,“我不怕短寿。”
谢卿辞眉头皱的更深,语气也严厉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她声音清越而坚定,“只有死在沙场的将军,没有死在榻上的将军。”
“我三十五岁前基本可以完成报仇,这样怎么着都能分你三十年。”
清萤拍了拍谢卿辞肩膀:“我的使命很短,但你的使命,还长着呢。”
说完,少女几步飞跃上了树梢,将两人名牌挂在树冠最高之处。
望着她轻灵身姿,少年修士只想说这般无礼,即使有树灵,也未必愿意回应你。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望着那道清秀身影。
他自幼读遍典籍经传,被不知多少人夸过悟性惊人,天纵奇才。
可经书洋洋洒洒三千言,却无有一字能教他应对眼下情景。
“就这样吧。”清萤从树上跳下,只觉心满意足,“把你这病秧子安顿好,我才能安心上阵嘛。”
阳光下,少女眼角眉梢皆是坚定战意。
十五岁的她,比稚嫩时更加生机勃勃。
她越来越强了。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