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几句,陈廷鉴却一副看淡生死的豁达:“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皇上不必为臣难过。”
元祐帝幽幽地看了老头一眼,板着脸道:“朕是为自己难过,先生走了,谁还能如先生一般辅佐朕。”
陈廷鉴:“不是还有何阁老。”
元祐帝:“他?不是您护着,他早被人排挤到地方去了。”
陈廷鉴:“臣也不止一次想排挤他,都是您在护着。”
元祐帝:“罢了,不提他,若朕允了先生的辞呈,接下来先生有何打算,当真要回陵州?”
陈廷鉴想摸摸胡子,摸到手才发现胡子被妻子绑住了,只好放下手,笑着道:“臣年轻时曾周游荆楚各地,这一次,臣想周游全国,从京城南下,经江南到广东,再过广西、贵州、四川、湖广,在陵州逗留一段时日,继续北上,过河南、陕西、山西,最后回到京城。”
元祐帝:“先生口气不小,就怕您这身子骨折腾不起。”
陈廷鉴:“有车马代步,仆人伺候,皇上无须担心。”
元祐帝:“您准备带谁同行?”
陈廷鉴:“别人都忙,就带臣的老妻,还有三郎,他不是读书的料,养了一把好力气正好照顾我们。”
元祐帝想到了老头的三个孙子,大郎勉勉强强考了个进士尾巴,人又过于忠厚老实,这辈子出息有限。二郎倒是聪慧,被他点了探花,只是二郎颇有些自负,也难成大器。三郎就不用提了,想学驸马走武途,却又没有驸马的智谋。
有时候元祐帝会为老头惋惜,有时候又觉得这样也好。
陈伯宗会是下一个首辅,但陈家的荣耀也将止于陈伯宗这一代,过犹不及。
不过,只要陈家的血脉能够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说不定哪一代又会出一个如老头一般超群绝伦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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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鉴修养了快一个月,总算将这场风寒养好了。
离京之前,他把儿孙们都叫到身边,分别交代了一些话。
“老大威严有余,只是过刚则折,如今新政到了巩固阶段,该圆滑的时候要通融一些,平时可以多跟你三弟商量商量。”
“是。”
“老三脑袋够聪明,只是官威不如你大哥,你要尽量辅佐他,切不可居功自傲,祸起萧墙。”
“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陈廷鉴再看向自家老四。
陈敬宗没吭声。
陈廷鉴:“再有战事,别光想着立功,多想想长公主与小九,平安就好。”
陈敬宗攥了攥手,闷声道:“知道。”
陈廷鉴也没有其他话要交代了。
夫妻俩带着三郎离京这日,一家人都出城相送,何清贤带着几位阁老也来了,元祐帝亦早早在此等候多时。
陈廷鉴今日精神还好,长髯打理得顺滑如瀑,随着初夏的微风轻轻飘拂。
元祐帝看着他这把长胡子,一堆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陈廷鉴笑道:“皇上高坐明堂,臣替您去巡视天下,若有朝廷做得不足之处,臣会随时写信回京,还请皇上莫要怪罪臣多事。”
元祐帝:“自朕登基,先生便是元辅,地方为政若有不足,既是朕的不足,也是先生的不足,朕与先生当共省共勉。”
陈廷鉴颔首:“正是此理,那皇上留步,臣这就启程了。”
元祐帝:“好,先生路上保重,朕在京城等先生!”
陈廷鉴由三郎扶着跨上马车,看看元祐帝与众昔日同僚,看看一众子孙,他最后一笑,探身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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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
华阳睡不着觉,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对着天边的明月出神。
陈敬宗将人抱到自己这边,问:“在想老头子?”
华阳看他一眼,再靠到他肩头。
她隐隐有种感觉,公爹此次离京,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白日的送别极有可能会是最后一面,所以心中不舍。
陈敬宗拍着她的肩膀,也望了望那月亮,嘴上抱怨道:“一把年纪了,非要学年轻人出去游历,不就是想看看新政治理下的国泰民安?想听夸就直说,家里一个老状元一个老探花,一天一篇文章夸他都没问题,若还不够,你这个长公主也写两篇。”
华阳拧他:“你懂什么,这盛世天下乃是父亲劳碌一生的硕果,他当然要趁自己还有力气,亲眼去看看。”
陈敬宗:“你既然明白,又何必不舍?白白惹我拈酸。”
华阳:“你非要酸,怨得了谁。”
陈敬宗:“当然怨你,但凡你对我有对老头子半分高看,我都不至于计较。”
华阳淡笑。
陈敬宗低头咬她的唇。
华阳没再说什么。
一直到陈敬宗抱她回房,要睡了,华阳才忽然问:“知道你与父亲,在我这边的区别是什么吗?”
陈敬宗:“什么?他比我有才华,我比他年轻英俊?”
华阳:……
陈敬宗:“你说,我洗耳恭听。”
华阳顿了顿,道:“父亲以福国利民为己任,他老人家既是你我的父亲,也是天下百姓共享的大功臣。”
陈敬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