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 严悔生终于冷静下来,而冷静下来的严悔生,面目冷肃, 气势凛然, 依稀可见几十年前独步武林的毒王之风采。
“既然姓了这个严字,就不要做这些没骨气的事情!”
严悔生转头, 目光冰冷,在每一个子孙的脸上都落了一瞬, 用力而深刻,仿佛要永远记住自己这些不成器的子孙。
数十年大梦,宛如一瞬,美其名曰报恩,到头来,也不过苟且偷生而已。
“成王败寇,赢家有赢家的姿态,败者也该有败者的风度!”
他冷斥道:“所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你们这种表现, 对得起你们的姓氏吗?”
“人想活着究竟有什么错!”严家人哭得声嘶力竭, 面临生死压迫,妇人终于突破对严悔生印刻在骨子里的深深恐惧,近乎疯狂地尖叫道:“阿耶你老说我们姓严,要以这个姓氏为傲!”
“但我们究竟受了严家什么好!到最后竟然还要因为这个姓氏搭上自己这条命!”
“你们严家人去死就算了!”妇人脸上浮现出极度怨恨的神情,“为啥还要带着我们这些外姓女!”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且我家那死鬼早就已经死透了!为啥还要我给你们严家陪葬!”
“我方林秀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就是嫁到你们严家来!”
妇人的话犹如一把匕首, 撕开了严家人花团锦簇, 家人和睦的表象,以及对严悔生深深的恐惧。
“大嫂说的没错!”严悔生的次子站了起来,他一把抹干眼泪,第一次展现出男人该有的担当,指着扮演他长子的男人怨恨又冷静道:“阿耶,自从这人来了,您就不像您了!”
“您受了人家的恩,想以性命相报!可以!”
他道:“您要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陪着您一起报这个恩,也可以。谁让我们都是您生的呢?儿女骨血,理应归于父母。”
“但是我的小郎他们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要陪着您做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事情!他们可不是您生的!”
“还有大嫂她们,俗话说得好,皇帝家都有和离的王妃,何况我们寻常百姓家,和则过,不和则离,您不能因为人家嫁了过来,就觉得人家是注定要一辈子在我们严家当牛做马吧!”
一字一句,情理兼具,无论是严悔生还是其余严家人,都认为严老二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顾平生不由侧目,这世间果然多的是英才人物,有的人,需要的或许仅仅只是一个机会,譬如这严老二,单这一番话,就不是寻常人能说出来的。
没看见严老二说完这些话后,在场的严家人看他的目光吗?
他已经越过严悔生,彻底收服了严家人的人心。
若是此事过后,严家还存在,这当家做主的,想必就要换成这严老二了。
“二兄说的没错,”果不其然,响应严老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您最不该的,就是带着我们严家全家上下,去报您的大恩!”
“你们——”严悔生指着严家人的手颤了颤,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是人老了,已经没了年轻时那份杀伐果断的心性,面对儿女的造反,到头来只能长叹一声,放下了手。
他转过头看向顾平生和赵晓,膝盖一弯,“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然后低下头,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
顾平生冷眼望着,眼里没有流露出半分怜悯之色。
他的同情与仁慈,永远只给值得同情与仁慈的人,在严悔生把那筷子银骨鱼肉夹给他的时候,严悔生在他眼里就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赵晓冷笑着讥讽道:“我们可受不起您老的大礼!”
“更何况,现在才来求饶,你自己不觉得迟了吗?”
严悔生狠狠喘了一口气,“老朽不求顾少侠饶过我,但顾少侠——”
他抬头,看着顾平生,眼里满是恳求,“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老朽愿意付出这条命,但□□他人是无辜的,他们都是被老朽逼迫的,还请顾少侠宽宏大量,饶他们一命!”
“阿耶!”严老二动情地喊了一声,严悔生一辈子都以自己的姓氏和曾经的风光为傲,如今能为了他们,对顾平生这个在他看来的小辈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已经把自己的尊严统统抛在了脑后,任由顾平生践踏!
“饶了他们?”狡猾的老东西!赵晓生怕顾平生心软,暗骂一声,抢先开口道:“笑话!”
“祸不及家人是在家人没掺和江湖事的情况下,而你们这些人,又有哪个算得上无辜!”
严悔生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继续“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一声又一声,像是磕在了人心上,尤其是严悔生本就白发苍苍,如今这模样,更是令人感慨又同情。
渐渐的,就连对严悔生最为憎恨的大儿媳,神色也不禁有些动容,喃喃道:“阿耶——”
姜还是老的辣!赵晓冷笑一声,严悔生这样一番作态下来,他们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
今日若是不对这群严家人赶尽杀绝,只有留下一个,来日便是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