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武皇重定《氏族录》,将颍川陈家列为第一品世家,如今陈家的新任家主来到宋州城,升斗小民不知道也不在乎,身为宋州州牧的虞幸却不能视而不见。
更深夜重,就连街角的耗子都休息了,宋州州牧的书房却灯火通明,大有燃灯至天亮的架势。
书房的主人,宋州州牧虞幸本就生得一副苦相,此刻整张脸更是苦得可以拧出水来,唉声叹气连绵不绝。
“唉——”虞幸长叹一声,从书房的东边踱步到西边。
“唉——”虞幸又长叹一声,再从书房的西边踱步到东边。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虞幸晕不晕只有虞幸自己知道,旁观者倒是让虞幸给彻底转晕了。
“东翁,”常庸冷眼旁观了好一阵,方才开口,“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东翁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唉!”虞幸转过身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常庸,“你以为本府不想斩草除根吗?”
他痛心疾首道:“问题是现在那小孽障混进了陈家家主的队伍里,敢在陈家朝见长公主的队伍里斩草除根,你信不信本府还没把那小孽障怎么样,陈家和长公主殿下先把我们虞家给灭了!”
常庸撇了撇嘴,“大娘子也是,谁家后宅不是嫡嫡庶庶子女成群,偏就大娘子娇贵了,非要将这前面生的嫡子置之死地不可!”
“慎言,”虞幸呵斥常庸一声,继续唉声叹气,“也是本府这个做兄长的无用,误了小妹的花期让她堂堂虞家嫡长女却不得不做人继室,她心有不平也是可以理解的。”
装模作样!常庸在心里暗骂一句,做了这么多年虞幸的幕僚,常庸还不了解虞幸?!
如果真的对大娘子没意见,早在自己开口抱怨的时候虞幸就会出言阻止,怎么可能任由他说下去!
“那东翁,咱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问谁?”虞幸冷哼一声,怒气冲冲道:“究竟你是幕僚还本府是幕僚?!”
“仆下是幕僚仆下是幕僚,”常庸弯腰连声应道,飞溅的唾沫落到常庸脸上,常庸唾面自干,讪笑道:“可如果仆下的智慧能比得上东翁您,仆下也不会一直只是个幕僚啊!”
“常庸你个老小子,”虞幸一愣,然后指着常庸哈哈大笑,“也是——”
他砸吧了下嘴,玩味了一下常庸的话,“你说的有点道理,你要是真比得上本府聪明,也不会一直以来只做个幕僚!”
低着头的常庸无声勾起一个冷笑,如果他有虞幸这样的出身,又岂会在宋州州牧的位置上一呆十多年挪不了窝。
回不了洛川,多少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在那些洛川贵人眼里,虞幸也不过是个乡村野夫!
“沈玉那个小孽障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吧!一个定南伯世子的位置,还不值得把整个虞家赔上!”
虞幸摇头晃脑,“常庸你给洛川去信,卖卖惨,能写得多可怜就多可怜,告诉大娘子,能替她做的本府已经做了,但在那样的袭杀之下还能活下来且为陈家所救,显然天不绝他沈玉。”
“人嘛,总不能和天争是不是?”
“就算她非得和天争,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让她带上整个虞家孤注一掷。”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想的。世子之位能成则成,不能成就及时收手,以我外甥的天资,不靠这个世子位置,也定然能出将入相,封妻荫子!”
……………………
为了照顾身受重伤又遭刺杀情绪不稳的沈玉,陈家的队伍有意无意在宋州城停了足足三天时间,一直到钟太医拍着胸脯表示,以他的项上人头发誓,沈玉的伤势绝对不会再复发了,车队才慢吞吞地又上了路。
启程的这一日,沈玉终于从阿碧那里得知一个充满“惊喜”的消息
——小郎君你不用再为难自己的脑袋想下去了,我们陈家家主善解人意英明神武,已经把你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了!
当朝定南伯沈立的嫡长子,铁板钉钉的未来世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官二代。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正好我们陈家也要去洛川,到了洛川就把你送回家去。
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位重视嫡长子的父亲,善良端庄的继母,同父异母却才名满洛川的神童弟弟、以及才色双绝的可爱妹妹等着欢迎你回家。
开不开心?刺不刺激?
不不不,不用少年你以身相许了,我们陈家就是这么正气凛然、乐善好施施恩不图报的良善之家!
当然,如果少年你非要报答也不是不可以的,考虑到你本(无)性(权)单(无)纯(势),所以就不用你本人报答了,回家后和家人说上一声,什么回礼啊什么利益让步啊,我们陈家都不介意滴!
重视嫡长子的父亲?!
善良端庄的继母?!
才名满洛川的神童弟弟?!
才色双绝的可爱妹妹?!
还同父异母?!
沈玉整个人听得一愣一愣,一边听还一边在心里咂舌,根据他丰富的观影经验,他八成是认错物种了,原身这个小倒霉蛋哪里只是个小倒霉蛋,这简直是只小刺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