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辉咽了一口吐沫,一拳恨恨的捶在垛口上。
这样大规模的厮杀,个人生命就像秋风中落叶,随时都会逝去。根本来不及哀伤感叹,说不定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没这点自觉,也就没资格混边军了。
“铿”的一声,一支流矢插在赖茅身上,赖茅浑不在意。这样的流矢他身上已经插了几根,就算射穿了他外面重甲,也会被里面的锁子甲卡住。最后被细密结实的绸布内衣挡住。游骑的轻弓射程过了七十步就是挠痒痒,像赖茅这样将军披的重甲,就算离的再近,也造不成多大伤害。
赖茅的声音在覆面甲下有些瓮声瓮气:“云辉,你去向都司魏大人报告,叶尔羌国大军来犯,先头部队数万人已经开始攻城。你告诉魏大人:关在赖某在,关失赖某亡。”
“东主,让别人去送信吧,我要护着东主。我哥死在关外,我得砍几个狗鞑。子抵命。”云辉紧咬牙关,面目有些狰狞。
赖茅骂道:“滚,老子的命天给的,用不着你护。你特么云家到你这辈儿没后,不怕进不了祖坟,见不得祖宗吗?”
云辉低声道:“这世道人命贱如狗,还什么后不后的。关破了我护着您杀出去,天下总有能吃饭的地方。”
赖茅也压低了声音:“云辉,我待你咋样你也知道。你走得,我是朝廷命官,走不得。我两个儿子还小,媳妇小妾未必给我守节,就托你照看你两个侄儿。你武艺好,教他们一些,别让他们受欺负我就知足了。你看这架势咱们能坚持多久?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正事。”说着从怀中抽出几张银票,塞到云辉手里。
云辉一脸纠结,终于把银票揣入怀中道:“东主保重!”转身从知事董千手中拿过文书揣进怀里,牵着马,下城去了。
董千有些急:“卫帅,这人有反骨,您把
孩子托付他不合适吧?”
赖茅叹口气道:“你从京师来,才知道他们底细。年轻人总有犯错的时候,这两人秉性不坏,有改过机会才好。”
董千默然无语,好一会儿才道:“也是,看云光为人也忠义,云辉也差不了哪去。”
赖茅指着关外敌军道:“游骑都是虚张声势,他们大军一时半会儿不会发动进攻。传令士兵下去一半休息,别真拼命时候没了精神。”
董千传下军令,站回赖茅身边道:“这时旭日东升,敌军逆着光进攻不得眼,估计要进攻也是下午,卫帅也歇歇吧。”
赖茅道:“英雄所见略同!咱们也不要站在这里白耗力气。走,到光化楼上喝杯茶。”
光化楼坐落在在嘉峪关东城门上,楼高十七米。此刻这个方向无敌军,杀声远了,阳光洒进来,显得很静谧。
董千帮着赖茅脱下盔甲,卫士送上热茶壶,两人刚倒上茶,一个人已经闯了进来,“噗通”跪了下去。
董千回头看,有些愕然:“云辉,你怎么回来了?”
云辉伏下头,奉上文书和银票道:“请卫帅另派人去,云辉不走了。”
赖茅扶起云辉道:“你这是何意?”
云辉道:“当年我年轻不懂事,逃过一次。这一次再逃了,一生活着也没意思。卫帅待我如兄弟,我就以死报卫帅。”
赖茅道:“敌军势大,嘉峪关就算守得住,能等到援兵,怕也十不存一。你当真不怕死?”
云辉惨然一笑道:“我不知卫帅怎么知道的我兄弟二人底细,云某惭愧。”
赖茅笑道:“你兄弟二人是山西人,武艺高强,识文断字,大可以投开荒团,肯定会受重用。就算愿意投入明军,随便哪一个卫所不可以容身?哪怕去魏泽大人那,也会受到优待。何必跑到大明最西的边关受苦?我赖茅可有自知之明,不
是什么明主一类。”
云辉道:“大人早就对我兄弟起疑了?”
赖茅道:“也谈不到起疑。你兄弟在我这里我求之不得。只是以后偶然才得知,当年李易有个反了的兄弟李胜兵,李胜兵手下十七人,十五人都被李易迁怒杀了,逃了两人与你二人容貌颇似。”
云辉双目赤红,握拳抗声道:“兵哥没反!兵哥就是想带兄弟们另寻个出路,我们又没卖给他李易,凭什么不可以走?我们一干兄弟死得好冤枉。”说着眼里就涌满了泪光。
赖茅拍着云辉的肩,安慰道:“逃出来就好。李易这个人据说任人唯亲,心胸狭隘,护短护得厉害。必是觉得李胜兵是好兄弟,都是被一干手下挑唆做错了事。不杀光你们他怎能心甘?”
云辉道:“所以我们隐姓埋名,不敢留在被开荒团侦知的地盘。一路西逃,觉得逃得越远越安全。想这里偏僻,才留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卫帅如何知道了当年的旧事?”
董千在一旁道:“你不认识我,我却在李府见过你。我当年是锦衣卫廉勇手下,出入过李府几次。我这人别无他能,见人总过目不忘。你和云光原来的名字我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的名字必然是假的,也不是什么亲兄弟。”
云辉同情道:“廉勇也犯了大错,这么说,您也是受了廉勇牵连,被发配边关的了?”
董千苦笑道:“当年我也是四品官,连降数级,逐到边关,好歹留下了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