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二人之间有些异样。
仔细一看,却察觉到许多,二人同是姓章,而面貌又有几分相似……但一人穿着是蜀锦所制的玉袍,一人只是穿着平民所着缊袍,又不似一家人。
章越则行礼道:“见过惇哥儿!”
章惇淡淡道:“我本以为你这些年入了太学会比家中有些长进的却还是如此。”
章越听着章惇熟悉的口吻,还是这般教训人的口气。
说到这里,章惇对左右道:“此乃吾之季弟,从偏僻之地,方至京师不懂规矩,平日也是少了管教,让诸位见笑了。”
除了吴安诗,众人听了都是有些吃惊,这二人哪里是亲兄弟的样子?
但见章越除了一句‘惇哥儿’后一言不发,众人也不好随便乱猜,这是人家家事,不好牵扯进去。
这时候忽有人道:“子平来了。”
但见一名三十余岁男子步来。
不是别人正是去年的状元郎章衡。
众人皆是向章衡作礼。
章衡授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如今也回京叙职。
状元初授一般是将作监丞,这是寄俸官职。
按照宋朝寄禄与差遣分离的方式,这名称无意义,只需知道这是从六品官就是。
州通判这是执事官,真正的任职。
至于状元初授逊色一等,则是初授大理寺评事,为节度使签判。
不过如章衡等仁宗朝前几位状元都是以将作监丞释褐,几乎没有大理寺评事的。但近年滥官太多,特别是官家近来两年一次的开科举,导致‘高第之人,日尝不次而用’。
故而官家这个月又下了一道圣旨‘制科入第三等,进士第一除大理寺评事,签书,代还升通判,再任满试馆职’。
故而章衡恐怕是以后几年里最后一位以将作监丞释褐的状元了。
章衡来到众人之间。
宋朝的风气最为崇尚状元,他来到众人之间,顿时惹人注目。
章衡与众人一一见礼,轮到章惇之时,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众所周知,之前章惇是因章衡名次在己之上,弃官不为的。二人见面了,你是摆族叔的架子,还是尊称对方一声状元公呢?
尽管章惇比章衡小了十岁。
如今章惇为开封府府元,虽不如状元,但也是扳回一城。
二人面对面没有说话,倒是章衡看向章越笑道:“听闻三郎入了太学?”
章越笑着道:“是的,斋长中了状元,还未道贺。”
章衡笑着对众人道:“当初我还未赴京赶考之时,与三郎同在族学,出闽之时,他人都贺我金榜题名,独三郎贺我独占鳌头,大魁天下。”
“这独占鳌头何意?”一旁的人问道。
章衡笑道:“我初时也不知,后来状元及第后,立于鳌宫前领旨方知何为独占鳌头?”
众人听了都是大笑。
说到这里,章衡拍了拍章越的肩膀。众人心想,若说是亲兄弟,这二人倒是像一些。
“这真是一段佳话!”众人都是笑道。
王观笑道:“好啊,如今子平乃状元,子厚又是开封府府元,其弟乃太学生,他日怕是为国子元也。”
众人又是大笑。
章越道:“不敢当,在下才疏学浅,又如何与状元郎,惇哥儿相提并论呢?”
这时候但听章惇道:“你这话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众人听了都是笑,刘几道:“旁人都是护短,唯独子厚兄倒是于亲者严,于疏者宽。”
为刘几这么一善意的遮掩,众人都是大笑。
王观对章越笑着道:“君子爱人,劝之以责,故子厚兄是爱之深,故责之切,三郎知否?”
章越道:“王员外言爱深责切是也,此是为至理也。不过触龙说赵太后有一句是,爱之,则为之计深远也。越闻此更深以为然!”
“群臣说赵太后,怒骂于廷,发上冲冠,为何不能解?因强谏非术。为何触龙能解。乃因能体贴性情,句句入情入理。”
“触龙未填沟壑时,将舒祺托于赵太后补黑衣之数,赵太后先不舍长安君质于齐,又恐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质长安君于齐。触龙,赵太后此皆爱季子,则为之计深远也。越幼失怙恃,自闽入太学,其中苦甘浅深,岂能一一道尽,故常羡舒祺,长安君也。”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看向章越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不凡啊!
章越见章惇被自己夹枪带棒地讽刺,脸上非但丝毫没有怒色愧色,而是释然一笑。
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这时章衡笑道:“三郎说得好,吾闻身教为上,言教为下,未闻责教的。三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章衡说到这里,不由看了章惇一眼笑道:“子厚,我尝言三郎他日非池中之物,如今你当信了吧!”
“子平此言之过早了吧,过数年再看就知不过如此了。”章惇淡淡地言道。
正待这时有下人来与吴安诗说了几句。
吴安诗移步至此向众人作揖道:“还请诸位移步,至水榭茶歇。”
“正好。”
众人一并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