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夜笼罩下,因江淹梦笔的孤山已看不清轮廓。
章越坐在桌前,有些抓耳挠腮。
江淹梦笔,他倒是略知一二。
那么梦中前一段典故就是老者给江淹送笔时了,江淹得笔成为文章大宗家,随便写出来的文章都是妙绝。
可后来那支笔被收回去后,江淹就才思减退,再也写不出那等佳句,于是就有了那句人所皆知的成语‘江郎才尽’。
而眼前那座孤山,听闻就是江淹之笔所化。
当年江淹在浦城当任县令,有了这段造化。
但没料到这支笔就是梦中那老者赠送,而后一段梦就是这位自名张景阳的老者赠物给自己了。
这是可与江淹那支笔媲美的!
但这老者所赠之物有什么用呢?章越还不太明白,只是反复琢磨老者说的那句话‘天下事,少年心,梦中分明点点深’。
想了半天,自己不懂老者的意思,他只是明白这梦中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包括每一个细节。
这与以往不同,以往做梦,梦了什么醒来后只是记了个大概。
若是梦稍清晰一些,一般是睡得不太好。
但如此丝毫没有疲惫感,只觉得这细节特别真切,仿佛是白天睡醒时,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章越再度回味一番,方才还是睡得很香甜的,醒来后是神清气爽,神采奕奕,精力十足,根本没有一点从噩梦中惊醒的样子。
章越这一觉醒来,一看外头天都暗。
“我居然又睡了五六个小时。”
章越心想,这一天他没干什么,基本都在睡觉了。
“怎么也没人喊我吃饭?”想到这里,肚子又是一阵长鸣,中午吃的那点油饼早已荡然无存了。
章越拿着高脚灯,走到房门。
章家是间六椽楼屋,楼上楼下各两间,另南北披箱。楼上南间是章实夫妻住的,北间则是章旭,章越二人居住。
楼下两间则作厨灶及门面客坐。
章越想去厨灶里寻些残炭点亮灯烛,再想哪里找点吃的去。然而章越却突然想起中午没有开火,哪里来的残炭。
却听楼下一阵吵闹声。
章越走下楼来,但见碰地一声家中房门被人擂得山响。
门在发颤,章越突然遭逢这一幕,又想起平日听说赵押司的手段有些惊骇。但定了定神后,章越快步走到灶边拿了切菜的菜刀。
菜刀在手,心中一定。
章越就听身后砰的一声大响,家门大门似被人踹开。
但听一个声音道:“怎地如此没规矩,有回自己家用脚踹门的吗?”
“是小人没记性了,忘了章家已将此屋质押给押司了。”
章越看清门外,但见十数大汉站在门外,还有人点着火把朝屋子里照来。这时候他已将菜刀别在身后。
为首一人踏进门外,一脚踢开挡路的箩筐,先是负手打量了一番屋子,然后朝章越看来。
接着身后挤进一人来道:“来清点家什,都给我仔细着点,万一有碰了磕了,押司要尔等好看。”
一大群人拿着棍棒绳子,看来是要来打包东西。
章越有些惊慌,又想兄长此刻到哪里去了?
此刻为首之人走至章越面前,此人一身黑衫,腰间系着儒绦衣带。此人与方才踏门而入得不可一世不同,反温和地道:“你就是章家三郎?”
章越没有答。
对方从袖子掏出一张纸对章越道:“你不用怕,我不是来为难你的。这是你兄长写下的借据,你章家亏欠我三百贯,无钱抵债,故先抵卖了这屋子及家什。我凭字据办事,明买明卖。”
章越也是大着胆子看向对方,这位浦城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赵押司。但见对方也并非如何咄咄逼人,或对自己一个小孩也不屑于如此。
要知道浦城有四大甲族,历任县政事务多为世族把持,以请托挟持为常事。侯官人陈襄至此先任主薄,后任县令,要改革其俗。
赵押司本是衙门一小吏,为陈襄赏识提拔,借其手来打压县中豪强。此人在浦城名声不好,但因治事很有才干,手段也十分狠辣,陈襄调任后,后来的知县也不得不重用他。
章家得罪了这样人,以后岂有好日子过?
“押司问你话呢?”
“装聋子么?懂礼数吗?”
几个五大三粗,胳膊比自己腿还粗的人瞪着自己,章越心底又些发毛。
章越畏畏缩缩,口中支支吾吾地道:“将我家门都拆了,还讲什么礼数?”
闻言众人都是大笑。
章越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敢问足下可是赵押司?”
赵押司自不将章越这样的小孩看在眼底,微微笑道:“承蒙看得起,别人称我一声赵押司,看不起称什么都是一样。”
章越低声道:“赵押司,我大哥尚未回来,你且等一等,家里由他来主张!”
章越声细如蚊,有个泼皮故作惊奇地大声道:“啊,一切由押司主张?那还等什么一切都搬啦!”
众人一阵哄笑。
“不是,”章越低声解释道,“我大哥不在家,我要看好这里,等我大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