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手捧圣旨一时难以自抑。
从熙宁九年站队错误,自己从三司使任上被贬为起居舍人后,沈括仕途急转直下。
而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沈括出任鄜延路经略使,先后攻下了党项浮图、吴堡、义合,葭芦,可谓能力卓着。
但在修筑永乐城时,沈括与种谔,徐禧的意见发生了分歧。在永乐城筑城的位置选择上,沈括的意见本来是对的,但为了迎合徐禧,又违心地同意了对方意见。
沈括人生中几个重大决定的错误,都是源自于一味地迎合上级。
而这一次沈括同样败在了此事,支援永乐城不力,应对失当的罪名被贬为筠州团练副使,随州安置。最后沦为与苏轼一般的待遇。
反观之前反对修筑永乐城的种谔,虽然也支援不力,却没有遭到任何处罚。
之后沈括虽处境有所好转,但从此远离了政治中心,他在在润州购置的梦溪园,在此隐居,最后创作不世名篇《梦溪笔谈》,到了绍圣年间时沈括病逝。
沈括一生着作良多,除了梦溪笔谈外,他还涉猎颇广着有科学,音乐,医术等书。
也算是意外之得。
但沈括的下半生一直处于郁郁不得志之状,才情和抱负都不得施展。
他本想在鄜延路经略使任上立下功劳再回中枢,但因永乐城之败反而遭到编管。
但这个时空沈括手捧任命的敕书,从一路经略使至节制三路。
沈括心道:“沈某先后跟从王介甫,吕吉甫,韩子华三位相公称得上三易其上,如今终可以称得上不易了,可以用心办点心里想办的事了。
想到这里,沈括接了圣旨,也接受了众将的道贺。
使者压低声音对沈括道:“韩枢密卸任后,咱家还要往环洲宣旨,还请沈知院领一路兵马同往环洲,接管局势!”
沈括听了心底一凛,当场领命。
随即沈括命刘昌祚镇守平夏城,自己则率大将折可适点三千精兵与使者,片刻后即是动身一并前往环洲。
沈括随军而前行,不久已是日暮,兵马仍是兼道而行。折家作为西军将门,折可适本是党项人出身。
而这队精骑中有近半都是归正的党项兵,沈括对折可适也是如学生一般。
他常唱白居易的缚戎人,以此来教谕手下番将。
此刻月明星稀下,沈括吟道,没蕃被囚思汉土,归汉被劫为蕃虏。
早知如此悔归来,两地宁如一处苦!
缚戎人,戎人之中我苦辛。
自古此冤应未有,汉心汉语吐蕃身。
沈括看待蕃将蕃兵便是这般,从党项归化的蕃将蕃兵本来中就有不少汉人,但朝廷边军不识大义,将他们粗鲁的归为了番人,使他们蒙受了不白之冤。
汉夷之间本就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几千年来汉入夷,夷入汉的也不在少数。
这首缚戎人在泾原路军中传唱甚多,也是无形地化解了汉军与蕃军中的隔阂。
听着沈括高唱,士卒们齐声从唱着不少,而使者随军之中也听得出是白居易的缚戎人,说得是一名冒死冒死从吐蕃强占的陇右地区逃回唐朝、却被当做吐蕃人而含冤流放的汉民。
使者闻言心道,这沈括真是善于治军,章丞相真是慧眼识人。
……
消息抵至韩缜府上时。
韩缜也不过早了半个时辰。就在那一刻时,他曾有反复之意,拥兵自重,不接圣旨,甚至举兵造反之事都在他脑海里过了过。
不过也仅仅是过了过,在气头上的念头而已。
韩缜明白,现在已不是五代时了,那时候军头,节度使杀朝廷派来的敕使,造反也是一句话的事,杀了也就杀了,甚至杀了后朝廷还不敢怎么样。
而现在自己将兵多年,韩家在西北军界又多有脉络,又是名义上的节制六路枢密使,可是要他造反不仅一点胜算也没有,也没有这个胆量。
韩缜本就是赌,若韦州胜了,天子必会否定章越而转而支持自己,要灭党项,从横山进攻才是大局所在。
但韦州败了,只能说成王败寇,自己无话可说。
韩缜想起年少时与几个兄长在庭院中赏雪玩耍,几位父兄商量从政之事,他羡慕不已。
但他的父亲韩亿却忧心忡忡地道:“我不愿尔等做官,但尔等既欲为之,一路要想清楚了。做官危险,易害自身。若尔等不过是中人之智,又无人提点教导,又无雄厚之家世,一朝便会被人斗垮的。”
“无论你之前再如何了得,都挨不过两三下。一封信,甚至一句话,几十年基业便被人拔起了。”
那日也是这般大雪,这样的景致,韩缜将父兄这番话听进去后。
他觉得有韩家这般背景,又有父兄教导,定是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成就不世功业。
这时候外人禀告,泾原路经略使沈括已是率精兵抵至城外。韩缜听了心底暗怒,好个章三,我便无此志,但也防备到此意了。
韩缜骂道:“沈括是何人?壬人也!连妻室都不知约束,岂为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