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走后,章越不由心潮起伏,自己的眼界与格局比起韩琦而言还是相当的不够啊。
想到这里,章越不免愧疚,听着交引监门外侍从高喝,车马远去的声响,心底那么些许的委屈略略放下。
但章越转念一想, 不对啊,自己被韩琦罢了官,怎么最后听着他这一番车轱辘话,还好似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一般,这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
章越此刻可谓百感交集。
暗色之中一旁蔡京行至问道:“判监,韩相公说了什么…”
章越看了蔡京一眼,对方的神情很复杂。
章越道:“相公亲自来告诉我罢官之事。”
蔡京闻言略有所思,似有那么些盼着这个答桉,但也有些不盼着。这全因自己之前与他说了那一番话之故吧。
蔡京道:“恭喜判监, 韩相公亲至一趟,既有此说辞,是对判监的器重之意,日后定有起复重用之意。”
章越笑了笑对蔡京道:“别说这些了,早些睡吧!”
蔡京道:“判监,方才吴副使府上来人,让他回府一趟。”
章越心知该来还是要来,自己被罢官的事,岳父和十七娘也是知道了,自己回去总要有一番交待的。
马车上韩琦对亲随道:“章越既退绯袍鱼袋,即不愿再为官,如此就卸了他的官职。”
亲随道:“可是如此谏官必拿此说事,开封百姓亦是不肯。”
韩琦道:“不用明着贬他, 令另一朝臣为判交引监即是。”
亲随恍然,这也是赶人一等方式。
官家要罢枢密使张升, 韩琦怕面上不好看,因为新皇帝一登基即罢黜重臣,说出去不好听。故而韩琦便请富弼回来担任枢密使。
故而有一段日子, 张升与富弼二人同样身为枢密使。不过张升很知趣无论是枢密府还是早朝都不去,故而真正的枢密使还是富弼一人。
章越也是如此,不给你新的任命,直接罢你的官嘛,会被舆论骂死,故而韩琦这边安抚了章越后,那边便用这个办法。
不过这个处置对章越也是不亏,虽没官作,但俸禄照拿。
将来要起复也容易,直接改个任命就是,不用走上上下下的程序。
韩琦斟酌了片刻道:“取代章越判交引监的人,也兼盐铁司判官,人选嘛……就荐常州知州陈襄。”
陈襄是章越老师,正在常州任知州,如今政绩卓着。由他判交引监,可谓给足了面子,也不会得罪了章越。
亲随感叹道:“国公对章度之可是真看重啊。”
韩琦默然片刻道:“老夫以宰相之尊, 屈驾来见此子, 怕是会遭人口实, 说老夫不重身份了。”
“相公言重了,章度之如今名声不显,但二十年后,天下皆知相公此举与萧何月下追韩信一般都是千古佳话。”
听了亲随之言,韩琦闻言抚须道:“我不敢自比萧何,章越亦不是韩信。但此子功名他日怕不逊于萧韩二人。”
亲随闻言瞠目结舌,没料到韩琦对章越评价这么高。
萧何韩信都是开国功臣,还有什么功劳比开国之功还高的?
韩琦掀开车帘子,但见一轮满月正于汴京城头冉冉升起,夜风徐徐随着马车行驶亦是吹入了车帘内。
韩琦看向了明月,美须迎风而动心道,这月色真好。
次日章越到了吴府与十七娘交待了自己被罢官之事。
十七娘听了倒是没太意外,而是道:“那么官人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
章越道:“我本想与娘子商量是否回闽中老家,不过此事还要听娘子的。”
十七娘道:“官家想回浦城啊?那倒不错,官人还记得,我们初识就是在我家的书楼。”
章越回忆起这一幕道:“是啊,书楼那么多藏书,也是该有人好好打理打理。”
“那么相公就打算回乡耕读。”
章越道:“确有此意,否则也不知作何营生了。娘子我对不住你,没能给你博个诰命……”
十七娘不由莞尔道:“相公打了奸臣就该想到有此事了,如今才与我说这些,倒是显得矫情了。”
章越不由尴笑,十七娘道:“如今哥哥嫂嫂一家都搬来了汴京,咱们章吴两家在浦城如今也没什么亲戚,我看官人你还是在汴京找个营生吧。”
“作何营生?”
十七娘道:“官人你忘了你可写得一手好字,还有刻章的本事。”
章越一拍脑门道:“我真煳涂,倒是忘了这些。”
十七娘抿嘴笑道:“官人,看来咱们家在大相公寺的铺子又可重新开张大吉了。到时候你写字来,我给你磨墨,你刻章来,我给你磨刀,你看如何?”
章越闻言但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握住十七娘的手道:“好啊,如此说来,也是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了。”
不过章越道:“不过汴京虽好,但却是太喧闹繁杂了,这陶渊明所言的心远地自偏,我是办不到。”
十七娘道:“这个容易,我的陪嫁有处田庄就在汴京近郊,庄子里有五六十个庄丁,数百亩的地,官人若要个清净地方最好了,仅是这庄子的收成,就足够我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