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季纨撑膝起身,“并非臣对他们二人有什么非议,而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臣此言,也不过是为天下百姓的安危考虑。”
“自先帝逝世,皇后辅国,太监干政,西越国政自此无为,十年之间,导致国土不全,北有胡人乱国,南有蛮夷分裂,西戎东狄,无不对我族虎视眈眈,屡次出兵骚扰,使得边境民不聊生,四处逃难,耕田荒废,饿死者不计其数。”
赵元青双拳紧握,季纨靠近,照着宋子虞告诉他的话继续说道:“如今北斗南移,帝星黯淡,民间连年的天灾,便是天罚警示,陛下若再放任不理,只怕西越国运衰微,迟早会被瘴气吞没,再无机会光复当年雄威。”
“可我……”赵元青心中苦涩,一言难尽。
“臣明白。”季纨怅然,“连臣这个做舅舅的,初入皇城都遭人暗杀,可见他们根本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眼下国印不在陛下手中,陛下身边更不过戎博瞻等不足百人守护,倘若陛下现在下令废黜,只会打草惊蛇。”
赵元青回身,季纨道:“应当卧薪尝胆,谨慎布置,先把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寻个名目,调禁军出城,召自己人入京,届时皇城被圣上的兵马包围,臣再与其里应外合,他们前后无路,即使不降也要降。”
赵元青还在犹豫,季纨又道:“臣知道,崔提督和皇后对西越有过功劳,圣上一直记着,我们抓了他们二人,未必就要大开杀戒,看在往日的份儿上,只要他们真心悔过,皇后还是皇后,提督也还是提督,他们依然可以为西越效力,陛下觉得如何?”
荒唐之言。
宋子虞提出如此劝慰时,季纨还觉得他可笑,却不想赵元青听完,空洞的神色因为这句话而有了几分神色,“舅舅此言,当真可行?”
“自然。”季纨挑唇而笑,“只要陛下肯与臣合谋,臣向陛下保证,此次政变只为夺回皇权,庇佑天下百姓,绝不伤他们二人。”
赵元青好似放松下来,“如此便好。”
他仰起头,看着季纨,“舅舅要我怎么做?”
季纨垂目俯视,不自觉更挺直了脊背,从心眼儿里看不上这个小皇帝,竟不上前,而是召他挥手过来。
赵元青愣了愣,两手垂落下来时,身上的大袖及地,拖曳了两步到其近前,附耳听去,脸色渐渐又缓了下来。
季纨辞去封地后空有一个平王的头衔,无处可归,留在京中好像就变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钟辞不理,连崔绍也避而远之。
他安安稳稳地在宫中一连与小皇帝打了半月的马球之后,月初的朝会上,钟辞已经准备要离开时,赵元青忽然开口,命季纨带领三千禁军,前往定山一带驱除兵难灾荒,安抚民心。
此话一处,大殿前一片死寂,群臣只敢用眼神彼此试探,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了崔绍。
朝中谁不知他是宫中禁军首领,那帮人向来不听任何人的命令,独认他一主,三千人不算多,也不少,若被季纨带出城,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小皇帝有了靠山,要开始消磨他的兵力了。
季纨抱手领命,崔绍却伫立不言,赵元青一贯怕他,心里发虚,不敢说话,季纨则回身看向崔绍,身形散漫,道:“圣上谕旨,提督可愿写一纸调令,借于本王三千人马?”
崔绍声色未变,道:“王爷说笑了,皇城禁军向来天家直属,臣不过是代圣上行监督之权,圣上要调兵,只需一道圣旨,何须过问臣下。”
赵元青无措,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纱帘后的钟辞。
御印在她手里,就算他拟了旨意,钟辞不盖印,这圣旨恐怕也无人识。
“提督待掌京中军权,圣上面谕,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分量,让提督代劳而差兵士吗?”季纨看着他。
崔绍未言,这时有一文臣站出来,举着笏板道:“圣上,国库亏虚已久,此时派兵,军饷粮草,恐怕不能自足,又何来赈灾之款。”
“这有何妨,我三州之地风调雨顺,连年丰收,粮草装满了库房,此次出兵,只要圣上一纸召令,当地兵马便可给本王支援,共同平定祸乱。”季纨道:“待事成之后,臣再领兵复命,将剩余粮草尽数献给圣上,以作充盈国库之需。”
拿崔绍的人送死,换自己的兵马入城。
钟辞在帘后撑着脑袋看着这一出戏,不由得笑了一笑。
“既如此,”崔绍缓声开口,“圣上已经决定,臣定当全力支持。”
第一次在群臣面前争取到自己的皇权行使,赵元青还有些难以相信崔绍是真的答应了,直到下朝后看着众人离去,才真正从中体会到一丝权力的滋味。
离开大殿,他还在回味方才发生的事情,便听到身边的钟辞温温和和地道了一句:“陛下有赈灾的法子,为何没有与臣妾提起,臣妾前几日批复折子时还在为此事发愁呢。”
赵元青心头猛地跳了一下,支吾道:“朕也是不忍百姓受苦,在上朝后才……临时起意。”
“是么?”钟辞转眼看着他。
赵元青没有与她对视,不住地连连点头。
钟辞笑道:“臣妾还以为,陛下是不再信任臣妾了,念着要辞去临政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