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笑道:“贤弟的为人,我当然信得过,我只是依照惯例,随便问问罢了。”说完之后,想起了什么,面色黯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自亲政以来,既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可谓毁誉参半。我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不应该听信小人的谗言,罢去侄儿的太子之位,立我儿为太子。当年,我曾发过重誓,倘若改立太子,便叫我断子绝孙,如今我遭到了报应,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朱家的皇位,不让他落入外姓人之手。”说到这里,目中不由露出一丝厉光,十分吓人。
方剑明暗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所立的重誓,我早已从嫣妹那儿得知,我虽然不太相信什么报应,但这件事你确实做得太过份了。”
朱祁钰收起目中的厉光,缓缓说道:“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已历八十九年,传到我这里,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波折。但这八十多年来,不管怎么波折,可以说都是我朱家人自己的内乱。我曾祖父成祖皇帝靖难,从建文皇帝手中夺得天下,汉王、简王谋夺我祖父仁宗皇帝的太子位,这些都是事实,可不管谁赢了,到最后还是姓朱的当皇帝。贤弟,你说是不是?”
方剑明听他这么一说,心底暗暗吃惊。朱祁钰身为当今天
子,这么议论先人,若是叫朝中的文臣们听见,许多自认是大明中流砥柱的“谏臣”就算挨“廷杖”,只怕也要反驳到底。朱祁钰当着方剑明说这种话,可见他确实出自真心,不然,此等忤逆之言,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承担不起。
方剑明认真的想了想,道:“皇上的话有些道理。”
朱祁钰听了,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诡异,就如哭泣似的,道:“可是贤弟你知道么,再过几日,这大明的江山就要改姓了。”
方剑明面色大变,道:“皇上何出此言?”
朱祁钰道:“难道你没看出来么,正天教明目张胆的召开武林一统大会,分明就是想造反啊。”
方剑明大声道:“这不可能。”
朱祁钰道:“早些时候我也不相信,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由我不信。三年前,双狮庄建立,我当时就有些察觉,所以才会让五叔严密注意双狮庄的一举一动,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这个五叔竟会变了性子,将襄阳闹得一塌糊涂。我百思不得其解,想把五叔召到京城一探究竟,可他推说重病,不能前来,我深知五叔这十多年来,在襄阳颇有贤名,如果派人请他入京,遭受朝中大臣的非议事小,逼他提前造反事大,所以一直忍着。现在双狮庄覆灭了,我也知道不是我五叔变了性子,而是被人
假冒。事情原可以到此为止,但正天教的一统武林大会依然进行,这让我十分害怕,独孤九天究竟想干什么?他与双狮庄的关系,已不是秘密,没了双狮庄,没了假襄阳王,他还敢召开这个大会,目的岂非显而易见?”
方剑明怔怔出神。他不是姓朱的,更不是朱祁钰,虽然早已察觉到一些迹象,但终究不会也不愿深想,如今朱祁钰出于利益的考虑,将这一切撕碎,放在他的面前,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过了一会,方剑明回过神来,缓缓问道:“皇上,如果你认为正天教想造反的话,当初为何不下令禁止武林一统大会的召开?”
朱祁钰道:“我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上朝了,怎么下令禁止呢?再者说,正天教已然势大,我下令禁止,无疑是给独孤九天口实,将正义放在他那一边。我现在有些后悔,后悔我当时怎么那么糊涂,以为正天教和飞鱼帮相争,必定是两败俱伤,我现在才知道,我是养虎为患,连我亲手封的‘武林总巡师’,随时都会杀入京城来。”
方剑明道:“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皇上还有百万雄兵,万千火器,再加上忠心为主的武学高手,难道还不能与敌一战吗?”
朱祁钰笑了,笑得十分苦涩,道:“正天教当年之事,我想贤弟也多少知道一点吧。”
方剑
明略一沉思,道:“皇上指的是正天教奇天教主一事?”
朱祁钰点点头,道:“是的。想当年,太祖皇帝因为正天教渐渐势大,想铲除这个后患,无奈的是,奇天教主不愧为一代枭雄,竟然想出了用自己性命加上五大长老的性命,来换回正天教的保存。自那以后,朝中虽然没了正天教的人,但正天教还是势大,仍有武林第一教的称号。过了二十五,我曾祖父成祖皇帝因为要靖难,不得不亲自去拜访独孤九天之师,也就是正天教上代教主独孤动天,借助正天教的力量,来保卫后方。其时,建文皇帝派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进逼北平,北平之所以能坚守住,一方面得力于城中军士百姓的努力,一方面是李景隆这个草包将军胡乱打仗,一方面也是因为正天教的人不时捣乱。我曾祖父成祖皇帝当上皇帝后,除去了太祖皇帝生前所下的命令:不得让正天教的人为官。此令一除,正天教的人自然就可以入朝做官了,我曾祖父成祖皇帝在世的时候,手段很高明,将正天教的事控制得如鱼得水,让正天教连一丝谋反之意都不敢生。像他这样的人,我想在他生前,已经给子孙想出了一条对付正天教的办法,可惜的是,就在他老人家第五次北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