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儿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柳森跟在了爱丽儿身边。她穿着灰色的袍,像一道忠诚的影子,始终在距离爱丽儿656英尺的地方。
王子刚发现她的时候,十分惊愕,问道:“这是……?”
柳森信口胡诌了一个富家小姐落难失踪后,忠心侍女不离不弃,远行找寻的故事。
王子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一旁的侍臣连忙上前,用细丝绢做成的手帕,为他擦那即将落下的眼泪。王子摆摆手,示意不用。侍臣退下。
王子有声无泪地哽咽道:“这真是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
他转头看爱丽儿,眼里的爱意深浓得像熬化的枫糖浆。他的笑意像蒲公英的绒絮一般,沾染在眉毛上、睫毛上:“没想到我的小爱丽儿,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
云霞般的红晕,袭上了爱丽儿洁白美丽的面庞,她娇羞地低下头,露出线条脆弱的雪白脖颈,耳朵也是红彤彤的。
因为不愿亲热的时候有人旁观,所以王子思索过后,决定将柳森安排在了女子仆役的宿舍里,在马厩的旁边。
爱丽儿一把抱住柳森,啜泣:“可是我不想与柳森分开!”
她抬头,泪眼盈盈地望着王子。
王子面露为难。但转瞬便收敛了。他看了爱丽儿一眼,又瞧了瞧柳森,做出思索的神态。他支着腮在宫殿内来回踱步,那贵重的、镶着白色花边的绑带马皮靴,踩在铺了厚重羊毛地毯的整块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音响。
柳森觉得好笑。她站在爱丽儿身旁,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王子。可能是她的灰尾巴特别大与长的缘故,她长出的那双腿也极其长,这使得她的身高比爱丽儿高上足足大半个脑袋,与王子接近平视——如果王子脱去鞋子,没准还要仰视她。
这样的身高无疑极具有压迫感,尤其当她面露不耐的时候。
王子感觉到她的视线,无端地后背一凉。
他转头,对上柳森的视线,那双眼冷得像藏了刀子。但转瞬即逝,叫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他忍不住错开视线,轻咳一声。
王子看向爱丽儿:“你这个侍女……”欲言又止。
爱丽儿坐在那床天鹅绒褥子上,手向后撑着,歪头,满头淡金的卷发像上好的丝织品那样铺开,云朵般的柔软。她用她那双深蓝色的、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她美丽得就像一株沾了晨露的百合花。
王子也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瞬脊背爬上的恐惧是如此荒谬。他压下心中的不适,宠溺地刮了刮爱丽儿的鼻子:“好,那就听你的。”
王子于是叫人收拾出了一间楼梯下的杂物间,清扫完毕后,随意铺了些枕头和垫子,让柳森暂住在这里,但是晚上不得打扰他与爱丽儿。
柳森于是开启了自己电灯泡般的生活。
王子和爱丽儿,有时候会在宫殿里,伴着乐师的伴奏和奴隶的歌声,相拥而舞;有时候则一起躺在金子制成的长榻上,看那戴着金银首饰,穿着名贵丝绸的女奴跳舞,互相喂着水灵的葡萄。
有时候他们也外出到那晨间雾气弥漫的森林里,王子骑着白色的大马,爱丽儿骑着枣红的马驹,他们摘树上的果子,将它们交给仆从,拿回宫中烹调成风味奇特的美食。
有时候,他们还会一起爬山,到达山顶时经常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王子仍然灿烂地笑着,对爱丽儿说:“我亲爱的小爱丽儿,你看啊,夕阳多美啊!”
他笑起来牙齿洁白,英俊的面庞在火烧云的余晖下,仿佛在发光。
小美人鱼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自己的心好像也变成了一丛蓬松干燥的棉花,轻飘飘的。她便也笑了。即便她纤细的脚在攀登的途中已经鲜血淋漓,刺目的红洇出了麻布与棉花做的白鞋子,她也毫不在意。
而柳森始终默默跟随在爱丽儿背后,像一道灰色的影子。
随着时间逐渐拉长,柳森已经适应了这种疼痛,甚至能够健步如飞了。在王子与人鱼公主摘小树林里的果子的时候,她会徒手抓野兔,单人擒山猪。捕捉到的猎物,同样带回宫殿的厨房,和果子一同烹调。她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厨,由她烹制出的肉类,格外嫩滑爽口,毫无腥膻。皇宫里的管事和仆役们,无不啧啧称奇。
王子的父母——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甚至提议,让她去厨房做掌勺大厨。
宫里的人刚开始还会议论,觉得柳森太过古怪——她从不与爱丽儿之外的任何人交谈,寡言沉默得像一尊笔直的石像;她强悍的攻击力,也叫人忌惮不已。但到后来,发现柳森并没有任何攻击人的举动后,大家也就都相信了她与爱丽儿共同编织的那个故事,甚至口口相传后,故事里还多了点魔幻与催泪的色彩。
比如柳森在水晶与琉璃砌成的灶台上大显身手时,便听见,隔着一堵墙,有奴隶拉着嗓子说:
“据说,那个孤女爱丽儿,是海的女儿,那个灰衣服的打手柳森,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他们彼此相爱,但是这段爱情注定不为世俗所容,也无法得到长辈的祝福!所以他们私奔了!从海王宫里逃了出来!”
“可是——柳森不是个高个子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