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了一天的雨,四处都是泥泞,这会儿又是深夜,你一个女娃子出门我怎么能放心?若是出了事,我们也不好跟赵公子交代啊。”
“有什么好交代不好交代的,”穆云笙随便摆摆手,说话的功夫已经当着几个人的面披上了披风,一抖袍角拿过小厮手里的油纸伞就往外走,“闲杂人等都回去休息,耽误了明天酒楼正常开门,仔细你们的皮!”
她话说得严厉,可仆役们都知道她是不愿连累其他人,但话已出口,自然也没一个人敢去追。穆云笙推开留仙楼大门时回头冲穆振学惨然一笑:“她走不远,我也去不了多久。只是这件事若不是我亲自了断,我也没有颜面面对把她从穆家带出来的自己。四叔,你们只去休息着便好。”
穆振学只得听她的吩咐,遣散了众人,担忧地嘱咐道:“那我在大堂等你,给你留门。”
穆云笙只微一点头,又吩咐道:“替我烧好热水,回来我要洗个澡。”
说完这句,她的身影立刻闪出门去,没入了门外无边的夜色中。
穆云笙猜得不错,穆若兰此时只走过了两个街口,背上的大包袱已经叫她
气喘吁吁了。但想想包袱里的胭脂水粉和锦绣衣料,再想想今天寻到酒铺子里求着她回去的父母,穆若兰咬了咬牙,又歪歪斜斜地继续背起包袱走下去。
今夜五无月,雨后深夜的青石板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各处小巷都像藏着时时刻刻要跃身而出劫持她的混混与贼人。
穆若兰不是不怕,可是心底对穆云笙的嫉妒断了她往回走的念头。
凭什么?凭什么穆云笙在穆家时明明只配接受她的施舍,却能摇身一变成为大酒楼的掌柜?!
凭什么?凭什么穆云笙明明是被卖入贱籍注定为人奴婢,却能得到赵锦赵公子的另眼相待?!
凭什么?凭什么穆云笙和她同样在穆家受尽责打和侮辱,却要靠穆云笙一副圣人模样相救?!
她不甘啊,怎么能甘心呢?怎么能就这样像她那个不成器的四叔一样,对穆云笙感激涕零、甚至不惜磕头跪拜?
穆若兰偏不。
在衣料铺子的老掌柜面露难色地说那匹华美布料不适合她时,穆若兰心里的自卑和怨恨发展到了极点。好吧,既然从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到普通的店铺掌柜,眼里都只看得见穆云笙,她便
不与她争。
穆振兴和孙氏不知从哪里托人带消息给她说希望今日能在集市见她一面,她本想着今天与穆云笙提一句自己想去集市,穆云笙应该也不会拒绝,谁料到中途插进来个赵锦,倒省去她主动的功夫。
进了集市,她只需装作身体抱恙,穆云笙果然急着为她找地方休息,且如愿以偿地让她待在与穆振兴与孙氏约好的酒铺。
赵锦与穆云笙前脚刚走,穆振兴与孙氏后脚便进来,对自己这离了身边半个月大变样子的闺女十分亲热,又是眼泪又是诉苦,但恨不能让穆若兰知道分家之后,他们被穆老太压榨得有多惨。
出于对穆云笙的嫉妒和种种复杂情绪,穆若兰心软了,掏出身上荷包中穆云笙留给她的银子全交给了穆振兴,连头上穆云笙才买给她的银钗也叫孙氏拿了去。不仅如此,她还在穆振兴的怂恿与孙氏的说教之下,答应今晚就带着穆云笙给她置办的东西,逃回穆家去。
脑海中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滚成一团,穆若兰正走得大汗淋漓,思忖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兰,这么晚了,
你要去哪儿?”
深夜的街道上从巷口到巷尾只有她们两个人,墙角的淤泥中还有白天马车轱辘滚过留下的印痕,也许其中也有白天乘着她们的那辆。
可是短短十二个时辰过去,一切全变了。深夜的风穿巷而过,吹得穆若兰心里一阵冰凉。她听见那个声音的一瞬间心中就有一根弦绷断了,她顿住脚步,慢慢转身面对身后的穆云笙。
穆云笙一脸温柔的笑意:“这么晚了,你跑出来做什么?快跟我回去。我叫仆役烧好了热乎的洗澡水,回去吧,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穆若兰恨恨地抬起头,盯着穆云笙。她不信穆云笙不知道她的想法,为什么事到如今这个人还在说着要回去的谎话?
她不会回去了,不仅不会回去,还要将心底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
“好,就是这个眼神。”穆云笙鼓了鼓掌,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话锋一转顿时冰冷了起来。
“你知道么?自从我把你从穆家带出来,你几乎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了。不错,这一眼虽然叫我难受,可你好歹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了啊。”
“穆云笙,你假惺惺什么?”穆若兰鼓起
勇气将包袱放在地上直起身子,口气中的怨毒终于不再掩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把我从穆家带出来,做你的陪衬,在你和你的赵公子逛集市的时候,做一个会被认成你丫鬟的妹妹!只要你需要,就把我拉出来彰显你的伟大,只要你不需要了,就把我当做穆云书的保姆,你的丫鬟!”
穆云笙面不改色地听着,末了轻轻接上一句,似乎是在问自己又似乎是在问她:“是么……你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