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还吩咐我,不要告诉我爹仇人的名字,怕他太冲动会去衙门告状,要是惹了权力大的人,会被打死,事无巨细,我娘都给我说了。再然后我娘死了。”
“她死的时候,手依旧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就直勾勾的瞪着我,眼中全是不甘心。她的手渐渐变得僵硬,冰冷,冷得我连骨头都被刺痛了。”
“不要说了,别再说了。”邵南庭抱着头,低低的怒吼。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每听一个字,都会让他想到他十六岁时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虽然他嫌脏没有上那个孕妇,但是他确实推倒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付芙蓉,也确实冷眼旁观着孕妇受难。
他没有动手,不是直接的刽子手,但却是帮凶,所以在她的眼里,他是个恶魔,这点也没错。
“怎么,当初敢做,现在却不敢听了?”付芙蓉冷冷一笑,道。
随后,付芙蓉也不管邵南庭抱着头一副不愿意听的模样,继续道:“当时我就守着我母亲死不瞑目的尸体,跟着她大眼瞪小眼。”
“你能感受到当时我的绝望吗?我那个时候才八岁啊,八岁,我能懂什么?我除了害怕,除了坐着,我什么都做不了。”付芙蓉的声音满是怨恨。
邵南庭靠坐在木门栅栏上,听着付芙蓉的诉说,企图去想想当时的场景。
可是他发现,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这一刻,他心里甚至心疼起了当时还是孩子的她。
“再后来,天色黑了,我爹回来了。他如同往常一样,还在门口就开始喊我和娘的名字,声音里很是喜悦。屋里没有点灯,我还听到他喃喃的嘀咕,说是不是我们睡了,说怎么今日睡得这样好。”
“直到后来,我爹进屋,闻到屋里的血腥气,大惊失色的喊我和娘的名字,然后又慌乱的找灯。”
“等我爹找到灯的时候,看到屋内的场景,他都惊呆了。他拼命的,一直的喊我娘的名字,可是我娘她早就死了啊,她怎么能答应他呢?甚至我娘当时,身子都已经僵硬了。”
付芙蓉早已泪流满面。
想到当时的场面,即便如今,她还是有些痛不欲生。
邵南庭抬头看着付芙蓉,目光是呆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付芙蓉接着道:“我是个罪人,我害死了我爹。”
这句话之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邵南庭动了动唇瓣,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当时我娘说不许我将你的名字告诉我爹,可是我没有听,我把当时的场景都说了,其实不用我说,我爹看到我娘身下的场景,心里也是明白的。然后我爹又听我说了你的名字,他直接推着我娘的尸身,带着我去了京兆府衙门告状。”
“六年前的京兆府尹还不是现在这个,我记得当时那个人,挺着大大的肚子,一脸油腻,看到我娘尸体的时候,还义愤填膺说一定会帮我们伸张正义,可是当我爹说要状告的人是邵南庭时,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但是他没有把我爹给拒之门外,而是将我爹给带进了衙门。”
“知道为什么是我爹而不是我们吗?因为我爹当时虽然愤怒,但也是有理智的。他告诉我,让我不许跟着他,就在门口,跟着人群一起看热闹,让我好好注意衙门的人的脸色,记清楚他们的反应,让我回头要告诉他。”
“我看到了京兆府尹的脸色,可是我没来得及告诉我爹。因为我爹被带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
爹带着娘的尸身进去之后,当天没有出来。我一个孩子,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只能坐在衙门对面的墙角,等着,盼着。当时我娘那事儿闹得挺大的,所以第二天还有不少好心人去问我娘的案子审得怎么样了。而衙门后来张贴了一张榜单,给了答复。”
“我看不懂字,就问了看热闹的大叔,他告诉我,对我娘行了恶事的人已经付诸,我爹已经带着我娘离开衙门了。”
“可是没有啊,我爹压根没有出过衙门,我等着的,我看着的,他们骗了人。”
“或许是接连经历的事情都太复杂,让我开了窍,懂了事儿,知道我不能声张,因为声张的话,或许我会和我爹一样被带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我从在府衙的大门等,转而到府衙的后门等。在我想来,不管他们对我父亲做了什么,总归是要放他出来的,大门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只能是后门,所以我就去了。”
“当天晚上,我在街角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动静从后门传来,有几个衙役抬着两方草席出来,他们在说话。”
“他们说我爹蠢,竟然敢跑来告恭亲王府的二公子,还说事情和府尹大人的儿子有关,还跑到府尹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来报官,那不是找死吗?”
“至此,我知道了两个仇人,一个是当时的府尹的儿子,一个是你。我跟着那些衙役来到了郊外,看着那些衙役将我爹娘丢在了乱葬岗。他们甚至都没有挖个坑将我爹娘给埋了。”
付芙蓉说到这里,胸膛的起伏加剧,然后邵南庭看到她冲着他勾出了一抹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