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参见皇上!”
君臣相见没有在巍峨的奉天殿,而是就在这庄子田间的凉亭之中。左侧是姹紫嫣红的荷花池,身后是老爷子命人开垦出来,已经种了洪薯的坡田。
“不必多礼了,又不是在朝堂上!”朱允熥微微抬手,在凉亭之中坐下,开口道,“一大早有什么事急着见朕。”
众臣之中,老臣凌汉看看远处的山坡,低声道,“臣等听说太皇上......”
洪薯一事还尚未看到确凿的产量,所以朝臣之中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眼前这些臣子们还以为老爷子是心血来潮要到宫外来养老。
“摔了一下,御医说无大碍,虚惊一场!”朱允熥虽说得轻松,但心中至今仍有些后怕。七十来岁的老头了,一点小伤都足以致命。
凌汉开口道,“皇上,臣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一听这话,朱允熥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而且还是非说不可的话。
只听得凌汉继续道,“皇上纯孝,但不可事事都随着太上皇的性子。太上皇若想摆弄农事,宫里边大可以开垦出几亩田来,不必非要在城外亲历亲为。远离宫城,若是真有什么事,鞭长莫及呀!”
“你也知道老爷子的脾气,这话你别和朕说,你和老爷子说去!”朱允熥笑笑,“老人嘛,图的就是一个舒心不是什么虚礼儿,只要皇爷爷他老人家在这住得高兴,让他住就是了!”
“皇上此言差矣!”凌汉又道,“就如今日,您听说太上皇摔了,便不顾朝会匆忙而来。臣斗胆问一句,若是恰好赶上有军国大事,臣等找不到皇上,是不是就给耽搁了?”
“再者说,皇上居于宫乃千古不变之礼,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外跑,是何道理?莫非皇上觉得紫禁城住腻了,想要另起一座宫城?”
“若那样,臣等是万万不敢奉诏!”
朱允熥单手扶额,这老头三言两句就说到这个上头了。在这些文官们看来,皇帝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多生孩子少出来。凌汉这话也是在给朱允熥打预防针,言外之意您别总借着太上皇的由头往外跑,更别想着外头比宫里好,动了修园子的念头。
“诸爱卿见朕何事?”朱允熥赶紧岔开话题,目光看向左督御史杨靖,开口道,“杨爱卿,朕看你手里捧了一堆的公文?”
“皇上,这些都是z地官员弹劾叫屈的公文!”杨靖笑道。
Z地无小事,一方面他是大明在东南数省之中最大的财税来源地,二来也是推行摊丁入亩等新政阻力最大的地方。其实Z地的麻烦早在洪武年间就有了,清查土地和人口,还有登基户籍黄册,此地总是变数颇多。
不过当初改驿为邮,大兴水陆商路却格外积极。
“又是弹劾谁?是铁铉还是景清?”朱允熥开口问道。
杨靖笑笑,“回皇上都不是,是弹劾韩克忠的!”
“他才去了几天就这么多人弹劾?”朱允熥看杨靖手中那厚厚的一摞,笑道,“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皇上恕臣无礼!”杨靖把手中的文书放在桌上,然后拿起上面一份公文,“这是钱塘县令直接发来刑部和督察院的奏文,钱塘县令奏,御史韩克忠刚到浙地,不行抚慰绅之事,反而滥用酷刑......”
朱允熥忽然开口打断他,“说怎么回事,别念这些官面文章。以后这种不说前因后果,上来就扣帽子的奏文,不必拿给朕看!”
说着,顿了顿,“朕算不得什么勤政之君,但一天的奏折也要看上一两百份,凡涉及到某些需要出力,或者出力不讨好的事。都是相互推诿,互相扣帽子甩锅,错误都是旁人的,事都是有难度的,他们都是辛苦的!”
“说正事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可一涉及到他们脑袋上的官帽,比谁笔杆子都硬。”
众臣闻言一时间都不敢发声,不知为何皇帝忽然把话引到这个上头。大伙都知道,眼前这位皇帝,可从来都不是当初故太子那样,温文尔雅体谅臣子难处的君王。而是在某些方面,刻薄程度甚至比太上皇还有过之。
总之,看着一副贤良君主的派头,实则最是不好伺候。
倒是老臣凌汉笑道,“天下官员多是尸位素餐之辈,皇上若是和他们较真,便有生不完的闲气!”
这话让朱允熥一笑,“你管这吏部,今年的吏部大考,要严谨些。起码当大明朝,少些吃饭不干活的!”说着,对杨靖继续道,“你接着说!”
“是!”杨靖面容郑重,“韩克忠刚到了Z地,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巡查州府县乡,第一站就是钱塘县。钱塘县士绅本就对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的新政不大满意,听闻皇上钦点的御史到来,就前去告状!”
“第一回钱塘士绅十五人,以吴氏为首去了县衙,却直接被韩克忠赶了出来。钱塘县奏报,韩克忠当时不但没见那些人,还放出话,再敢来县城,以大不敬造反论处!”
“当地士绅不服,觉得韩克忠是故意欺侮他们。后来韩克忠要去乡下巡查之时,钱塘大小地主三十余户,佃户四百多人,直接拦在韩克忠的轿子前,群情激愤非要韩克忠给个说法!”
朱允熥面色铁青,后世人或许有个误区总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