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单城掐灭烟蒂,丢进身旁的清洁箱内,抬头看着良辰的房间的方向。
22层的高度,明明是目光遥不可及的高度。
可是,傅良辰还是猛地一惊,挣扎着,从回忆当中醒来。
不等细想,楼下的人已经回到驾驶室,驱车离开…
一切,恢复了平静。
飘台上的白色纱帘,在夜风中起起伏伏,轻轻拍抚着良辰微凉的身子。
远处的街道,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近处的小区,人声依稀,不甚清楚。一墙之隔,仿佛两个世界;只是一年,仿佛尽了一生。
很早之前,幼时的良辰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的容颜还是年轻的模样,白皙的皮肤,棕色的眼眸,眼角的细纹沉淀些许时间的印记。
母亲将良辰放置双膝上,捧着一本厚重的诗集,念道,
“陌上花开蝴蝶飞,
江山犹是昔人非,
遗民几度垂垂老,
游女还歌缓缓归。”
而现在的她,应该归向何处,何处才是安稳太平…
良辰想起《大明宫词》,太平公主用忧伤哀缓的声调说:
长安细雨,沐浴着太平;大明宫景,多少宿命。回首遥望苍穹下,世事浮沉,无常无情;终我一生,难寻太平。
北京的夜空永远没有深沉的黑暗,这城市里的灯光霓虹,乐此不疲。而在这个城市中的人,又有多少的是阳光而温暖的活着?
良辰疲惫的坐在地上,轻靠着飘窗的矮墙,蜷缩起身体,喃喃低语:“妈妈…你还好么,那么远的距离,我没有力气回去…我怕,我怕他…他如果真的阻止治疗,我根本无力反驳…妈妈,两年了…我们两年没能好好说说话,有些事我想了这么久还是不明白…一向平和的爸爸,怎么会让我们陷于这样的地步…妈妈,我不怪爸爸了,你也不怪爸爸了,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努力,我们还能回去之前的生活吧…”
良辰抬头看向夜空,“妈妈…你还不肯起来,是生气爸爸呢,还是生气我呢…曾经那样让你骄傲的女孩,现在变得这么不堪…你是不想要我了吗…我也讨厌我自己,但是…我还要等你醒来…我不能像爸爸那样一走了之…留下的人太辛苦,妈妈,你很辛苦吧…我知道,但是我恳求你,自私的恳求你,留下来…不要走…快些醒过来…陪我说说话…还有很多事情,我没有弄清楚,我不甘心…”
良辰用双臂抱紧自己,收回目光,将脸埋在双膝里,呼吸渐渐平稳…
窗外的风轻撩耳边的碎发,微微震颤;小小的耳垂在夜光下柔软白皙,耳垂中央隐隐有耳洞的痕迹,应该是很久没戴耳饰,耳洞几乎长合,只留下浅浅小点;
纤细的脖颈自衣领中伸展,接近背部的地方,隐约有红色的伤痕,像是曾经被人狠狠捏住,指甲陷入,留下的痕迹…
良辰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像是在噩梦里挣扎,嘴里呜呜咽咽,又发不出声来,只是片刻,呜咽停止,紧闭颤抖的双眼溢出两道泪痕,像是无言的反抗过后不甘的妥协…
白色纱帘仍在夜风里微微摆动,22层的公寓中静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车水马龙渐渐安静,天边泛起曦光,街道上的路灯同时熄灭,燃了一晚的灯丝在灰蒙蒙的空中散尽余温,渐渐冷却…
天,又亮了。
时间不曾对谁仁慈,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