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不过蒙蒙亮的时候,季秋的父亲便将他唤醒。
这庄稼汉子强行挤出几分微笑,带着季秋吃过最后一顿于这贫寒之家而言,尚且算是丰盛的饭食之后,便带着他打开了房门。
而季秋也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本就知道。
二者一大一小,走于道路之上,虽是父子,可却更像是陌生人一般,有一股淡淡的疏离感,萦绕于他们之间。
季父此行的目的地,是数十里外的小县城,也是他这一生去过最远的、最繁华的地方。
眼下大旱,同乡村民们自顾不暇,想要换些银钱,只有那些县上的大户乡绅们,才会愿意花上些银子收留这个岁数的孩子,买了他们的卖身契,充当奴仆使唤。
如无意外,若真将卖身契拱手交予他人之手,这辈子哪怕是有通天之能,估计也难以脱离奴籍,更莫说是出人头地了。
但只要是涉及到了命数,就会有难以企及的变数出现。
前一秒尚且是贩夫走卒,没准下一秒就能得逢仙缘,踏上仙途。
也有人生来王侯公卿,可下一刻就被叛军生擒,沦为了阶下之囚。
命数就是这么奇妙,玄之又玄,又哪里是普通人可以揣测其中万一的。
就像是此刻,季秋沉默不语的跟随于季父身畔,在村外唯一一条官道边上,向着那一身灰袍,面容沉肃的高大僧人,遥遥的望了一眼一样。
自此,他的人生轨迹,便行向了另外一条岔路,再也不同。
“嗯?”
常年习武的静明,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停下了脚步。
他遥遥望向不远处的两道身影,看着那沉默不语,被一面色枯黄的庄稼汉子所牵的小童,沉吟片刻,走上前去。
“这孩子...”
静明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时至今日为悬空寺一脉长老,自身武学也算有成。
可毕竟年至四旬,随着气血越发下滑,静明心里清楚,自己今生应是先天无望了。
不知为何,在这乡野之间见到的一小小稚童,却叫他心中升起了几分找个衣钵传人的心思。
倒也算是有缘。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知你带这孩子,欲去何方?”
高大的灰袍僧人面色平和,左掌托于胸前,对着季父微微颔首,随后开口询问道。
常年习练武道,一身气血浑厚,即使被宽大僧袍所遮掩,但静明一身实力,仍是叫这庄稼汉子有些惶恐,于是一五一十的就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静明有些默然,良久之后方才一声长叹:
“尘世如苦海,遭逢大旱,芸芸众生是越发难过了。”
“也不知道上天何时才会天降甘霖,普度众生。”
静明对着季父说完,便瞅着眼前安静的季秋,看着他那处变不惊的神态,越发觉得顺眼起来。
可能,这就是缘罢。
笃信佛教因果的灰袍僧人,心中有了计较。
若这小子资质尚可,能继承他的衣钵,倒不妨将其带回山门,好好培养一番。
“当然可以,大师尽管请便!”
看到有些欣赏季秋的僧人,季父自然大喜过望。
他虽不过只是个普通人,但对于这些习练武学的武道高手,却也略有耳闻。
在往日里,这可都是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座上宾客!
要是自家小子能得其看重,说不定日后也能博取个好前程,去做青灯古佛的僧人,也好过为奴为仆,命如草芥要强啊...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种高手,能开出的价钱,可不一定就少。
起码比那县上乡里大户,恶狠狠的剥削要强出很多吧...
这面色蜡黄的汉子,心中不停盘算,心思不少。
正想间,一声惊讶的轻呼,却自静明口中吐露而出:
“咦?”
“好根骨!”
“正是天生一块练武的好材料!”
俯下身子的灰袍僧人,对着季秋的骨骼来回摸了摸,顿时就有了喜意浮现于面容之上。
根骨天生,可定庸才与天才。
武道虽不似仙道那般讲究灵根道体,但也有大致的测量方式。
可自降生以来就伴有七窍玲珑天赋的季秋而言,连求仙访道都有资格,更莫说是习武修炼了。
他这武道资质,若是放在凡俗,那必是属于千里挑一,最顶级的那一档次!
于是顺理成章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结果的静明,当时就付给了季父一笔银钱,随后便满意的带着季秋离去了。
“孩子,贫僧乃是悬空寺长老静明。”
“悬空寺按辈分排列,不计凡俗名姓,为师法号静明,你就叫...真如罢。”
“非实非虚,非真非妄,而为真如,倒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号,配得上你的性子。”
一路游历,仔细考虑了许久的静明法师点了点头,终于敲定了对于季秋的称呼,只觉颇为满意。
而直到此时,季秋才从沉默不语之中,开始有了动作。
小小的身躯站立如松,脊梁挺直,虽年幼但却通晓礼节,对着眼前话语言罢的静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