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的美好前程,自是皆大欢喜。
但若是其砚本身只是绣花枕头或者是个平平无奇初涉官场的小官,便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而直呼名姓,哪里是什么优待,反倒是赵武帝身为人父难得的别扭心作祟。
一方面是理智与赵知容的恳请在前,其砚如今的名声着实不好听,加上他这几日在翰林院的遭遇也早早传入了赵武帝耳中。
他难得起了一点弥补之心,今日这一出的确是他故意的,甚至提前便给范阁老打了招呼,美言几句。为他这个似乎“情商不高处境不佳”的女婿抬举几分。
只是他没想到,看似在翰林院处处受制,其砚的能力却远远大出所料。
赵武帝心下满意,却颇有几分今日白做了功夫的感觉,方不客气地直呼了其砚名讳。
至于考绩,其砚展现出来的实力单掌记这项功夫,已经超出寻常修撰水平良多,若是其他份内之职也做得出众,便也不消在翰林院耗着。
这般想着,赵武帝便在挥退众臣后单独留下了其砚。
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
他拉着其砚在紫宸殿下了一盘颇为舒心的棋,眉间松快了几分,瞧着其砚也顺眼了许多。
“仲升,考绩之后,可有想入的衙门?”
因着先前定下了其砚与赵知容的婚事在明年,现下其砚年未及冠,也还未有字,他便专门提前跑了一趟,找了从前的师长为他提字,正是“仲升”。
眼下心情好,赵武帝不知从记忆的哪个角落想了起来,显得两人真比寻常帝王与官员之间亲近。
其砚没想到这一世赵武帝这么早便问及这般关乎他官职前程之事。
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时心乱不顾后路的真诚坦荡与卓越的能力叫他比前世更为轻易便得了信任。
又或是,试探。
至于这一世的官途……
如前世般“按部就班”的青云路自然好,自翰林院而入内阁,由通政使司衙门过渡。
通政使司左通政,掌往来奏章先行阅览,实朝廷喉舌之要,更享廷推之责,风光无限。
但该记不该记、该知不该知的朝堂党羽脉络、往后十数年的天灾人祸四方之变俱在脑中,他不需要再去这般按部就班地往上走。
便如赐婚一般,翰林院修撰之后的官职品阶在前世尚不由得他自己决定,但重来一次竟有了“选择”的权利。
既是如此,更迫在眉睫的是会对公主与赵清旭之后登上帝位有影响的如今局面,还有短短几年,如何破局以绝后患,帮助年幼的赵清旭坐稳朝堂,并不轻松。
其砚压下眼底瞬息翻涌而起的恶意与痛意,更何况,致使赵国巨变、害死公主的那些人,就算上辈子已经报过一次仇,也还是不够。
他一撩衣摆,直直跪地:“臣愿入大理寺。”
赵武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入大理寺?
尽管大理寺卿同样位列九卿,但清清贵贵的状元及第,不想着入内阁?大理寺的名声可不算好听。
“仲升,还有半年,你再考虑考虑。若是真心想去,朕便做主让你去大理寺。”
“是,谢皇上恩典。”
政事休论,棋局变化。
几局胜负下来,赵武帝下得酣畅淋漓,其砚倒觉得陪赵武帝下棋比起公务还要累上三分。
直到快至晚膳时间,紫宸殿大太监前来禀告知容公主带了食盒前来求见。
其砚的手一抖,一枚黑棋落下便成了死棋。
赵武帝眉梢一挑,眼里闪过不明意味:“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仲升该着急回府了吧?”
其砚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面上是比方才输了棋局更明显的失落。
但赵武帝笑呵呵地注视着他,也只得起身行礼告退。
转过身,他收起挫败的神色,随着宫人踏出紫宸殿,果然看见赵知容亲手捧着食盒站在殿前,说是来探望父皇,但看见他时的眼神明显一亮。
其砚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脚步也迟疑了几分,慢慢往外踏步,行至赵知容身前时,方轻声说了一句:“谢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