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过后,锣鼓喧天的游街终于结束了。
一路人山人海、欢声雷动、前呼后拥,着实风光。因此,当喧嚣散尽,随着其砚回家的666愣住了。
其砚家在汴京城城西,城西尽头便是汴京城门,那里是整个汴京城最为贫穷、落后的地方。
破败的木门,风雨飘过便滴答滴答漏下水来的屋顶,一整条街的两侧甚至找不出一家气派的商铺,只有零星几个商贩来往叫卖,叫人根本想不到天子脚下竟还有这般清贫之地。
虽然也有十数年未曾再踏足,但其砚循着记忆走在这条清贫的小道上却没有半点不适。
他自幼丧父,家中清贫,完全由母亲一人单靠着一点刺绣的手艺供他读了这么多年书。
十五年,一介弱女子担负起一家重任,咬紧了牙关平日连过年都舍不得吃一块肉,一点一滴为他凿出了一条青云路。
可是后来,不肖子孙,竟叫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自诩天资过人,但亲情、爱情,竟无一处理得当。
666只感觉空气越发的沉重,它偷偷觑了眼其砚的脸色,莫名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念叨。
前辈统曾有良训:【多听,多看,少言,做一只有智慧的统。】
西街平素清冷,但先前便有宫里来的大人专门报喜,西街竟然出了个状元!
其砚的邻里纷觉与有荣焉,连田也没下,纷纷聚在了其砚家,贺喜送礼,好不热闹。
当其砚终于走到家时,便发现自家聚集了一群或陌生或熟悉的笑脸,他的母亲坐在堂前,笑得喜笑颜开,似乎将前十几年未曾开颜的欣喜都用在了今日。
“哪有什么方法,还是孩子自己懂事。”其夫人话语谦逊,但红光满面,眼神明亮。
“办什么筵席?这我哪里懂,等我儿回来,我再问他拿个主意!”
“读书总是有好处,李婶你儿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回头得和我儿一样考个状元回来。”
“取名字?行!等我儿回来,我问问他。”
一路听见他母亲表面热情实则话里话外都在炫耀的其砚顿在了门口,饶是他见惯了风浪世面,此时还是不由觉得有点尴尬。
偏偏一群人聊得起劲,一时竟没人发现他。
还是守在门边听得津津有味的一个七岁孩童身子一转,眼睛一亮:“状元哥哥!”
屋内众人的交谈声顿住,齐齐转过头来。
其夫人从正堂前下来,步伐略急:“砚儿,你回来了?一个时辰前,宣旨的公公才走,娘就知道礼金没白备!”
她语气嘚瑟,先前其砚会试得了头名,她便悄悄去打听了若是真得了状元,该准备些什么。
其砚语气无奈:“母亲……”
周围围着的人这下也颇有眼色地告辞了:“先不扰了你们母子,等明儿我再来,让状元郎给我孙子取个名儿!”
其砚礼貌颌首,与街坊邻居一一道别。
送走众人,其夫人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迫不及待地将先前来宣旨的公公留下的圣旨小心翼翼地拿给其砚看,自己绕着随圣旨一同而来的赏赐走了几圈,肉眼可见的欣喜。
其砚接过圣旨却没有打开,而是看着其夫人……母亲这副样子,似乎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
自从上辈子他与公主夫妻不合,其夫人便觉得是自己的错,后面又听信小人言给他纳妾。
再后来,母子失和,公主走后,他更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已经许多年没有与母亲好好说过话,更是许多年没有见过母亲这般高兴的样子了。
察觉到其砚情绪瞬间的巨大波动,666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宿主,你没事吧?】
其砚收回心绪,幅度微弱地摇了摇头。
他被其夫人拉着,用过晚膳,便先去了专门供奉其家列祖列宗的小房间。
“列祖列宗保佑,今有其家第二十三代子孙其砚,于建平三十三年科举夺魁,状元及第……”
慰告先祖之后,其夫人才拉着其砚到前屋坐下,与他商讨起日后的章程。
“砚儿,娘听说状元一般都是从那什么翰林院修撰做起,那可是个六品官儿!”其夫人眼里隐有光亮,语气憧憬。
对世代是平头百姓的人家来说,六品官已然是天大的人物。
其砚颌首,也不纠正“翰林院修撰”只是从六品。
因为,按着上辈子的轨迹,他这个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当了不过一年有余。
重来一次,他还是要娶公主,但这一次,他想换条路走。
其夫人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心考虑着以后:“你以后当了官儿,必然不能还住在这里。母亲这几日看了几处院子,东街有一处小院瞧着别致,就是有些小;柳汀街有一桩院子倒是大,虽然贵,但加上这些日子邻坊、里长、官老爷们送的礼金,倒也还够……”
柳汀街的大院子,正是他上辈子高中状元之后置办的住所。
那个院子倒谈不上精美,但胜在面积大,看着气派,买那么一处院子还真花光了他当时的所有积蓄。
“母亲,就我们两人住,不用买那么大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