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虽然素日里不甚正经,不务正业,不行好事,不三不四,不怀好意……”
简是之听她说得越发离谱,不禁沉下神色,暗暗怨道,原来自己在她心中竟是这样的形象!
“但是——”江稚鱼忽而提高音量,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向月下流光檐角,嘿嘿一笑,呢喃接道:“王爷睿智,正直,良善,世俗之人不理解,说他傲慢跋扈,无顾礼法,但只有我知道,他自有一方旷远江湖,天地喧嚣,酒气招摇,他性致洁却从无边界,是这世间最最洒脱快活之人。”
简是之目光灼灼落在她的脸侧,江稚鱼一番言辞如袅袅春风,吹皱他心内一池春水,他心底顿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看向她的眼神也越发明亮炽热。
他从未想过,他与江稚鱼不过相识数月,她却能以这般想法看待他,而在他叛道离经这十九年里,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肯站在他身边的人。
夜间凉风一过,吹得江稚鱼脸色又红了几分,她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半眯起眼极力伸手去摸石桌上的酒樽,却因醉意上头,手腕不受控制地一抖,将满满一樽酒皆洒倒在了衣袍上。
醇香酒气顿时飘溢入鼻,江稚鱼动了动身子,她很讨厌湿凉衣物贴附在身上的感觉。
她这一动,鬓边的碎发不经意蹭到简是之的颈侧,惹得他一阵酥痒。
他看向江稚鱼,见她合眼皱眉,似被醉意催生出了困倦,便轻声唤她:“芝芝?”
江稚鱼恍若未闻,只有呼吸一下慢似一下。
月光如温玉般笼着她安稳的睡颜,简是之垂目瞧她,瞧见她卷翘的睫羽,挺立的鼻梁,粉嫩的唇瓣,以及两颊处的微红。
此刻她绵软慵懒,如一泊浅淡月光,蒙在他心头。
江稚鱼忽而又挪了挪身子,将他从游离之中扯了回来。
许是因为靠得不甚舒适,头总是从他的肩上滑落,她索性以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这下倒是舒服了许多。
江稚鱼醉得一塌糊涂,根本不知此举落进简是之心中,惹得他顿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内的悸动,复又垂目看她,见她像是真的睡着了,便轻轻起身将她横抱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向她的房间走去。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开门时也是轻手轻脚,生怕有一点声音就吵醒了此刻于他怀中酣睡的人。
借着一年之中最亮的月光,他缓缓踱步至床榻边,折起身子将她放了下,又扯了一旁的被子为她盖上。
月光映在她的周身,同时衬出了她衣袍上沾染的酒渍。
之前在宫中荒殿躲雨时,他便知晓,她是最讨厌湿漉衣物紧贴在身上的,于是他又拉开了被子,一只手攀上了她腰间的束带,欲为她褪去被酒打湿的外袍。
他轻轻一勾,那薄纱束带就立刻散了开,滴溜溜地滑下了榻,可就待他抬手欲摸到她领口处时,她却忽而换了姿势,面朝内侧过了身子,恰巧躲过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江稚鱼虽醉如烂泥,可大概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在感觉到他即将脱下自己的衣袍时,她有了一瞬的清醒,立马躲开了他的手。
这是一个女扮男装数年的人必备的技能。
简是之莞尔,也不知她是醉得过了头,还是故意躲着自己,不过见她如此,他也未再坚持,又重新为她盖好被子。
江稚鱼借着酒意再次入睡,可简是之却未立即离开,他于榻侧轻轻坐下,看着榻上沉沉睡去的人暗暗出神。
他就那般一瞬不瞬地瞧着,一时恍然,竟觉此刻天地万物都消逝了,他再瞧不见天上月,亦闻不及耳畔风,众生万相之间,唯他们二人而已。
他心内不静,好似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古人说的何为“三愿如同梁上燕”,何为“云想衣裳花想容”,何为“夜夜流光相皎洁”……
微风拂进,卷起帐幔飘摇,他望着那素纱散开复层叠,左右飞卷,不由便想到《坛经》中有道“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万物既为虚无,那此夜这俗世之中的所有,无论是愚昧的宗法道义,还是血淋淋的桎梏枷锁,便皆可抛弃罢。
他望她一眼,瞬时燎了原。
他忽而附身,一手紧攥住江稚鱼的手腕,另一手撑在她的腰侧,接着压下身子,于她额头烙下一个炽热滚烫的吻。
纵然此刻他身下之人是男子又如何,纵然世人要将他生生世世钉在耻辱柱上又如何,当下的这份足以吞天噬地的狂烈心动,不会骗人。
他吻得轻柔温软又小心翼翼,满带无穷爱意与生生怜惜,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鼻梁,一路向下,最终唇瓣紧紧相贴,柔软的触感令他不由浑身一颤。
不过一瞬,他便从那片浓烈的情意中抽身出来,他松开手,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不禁轻轻摇头。
他心中暗道自己或许也醉了罢,今夜过得,甚是荒唐。
可这份荒唐,足够他用一生珍藏。
他透过帘栊望向天上明月,微微勾唇自嘲而笑,今夜过后,他的一时情动,大概唯有月亮会记得。
他低头为江稚鱼掖了掖被角,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