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于世,非腾龙证位,总有一死。人死化为土灰,犹有轻重之分。有重于红山者,如历山将士,保卫乡梓,托体山阿,正得此意;有轻于鸿毛者,如曹氏逆贼,助魏为虐,困死僵城,亦得彼意也。
……
曹善成此人,似颇有小才,亦略有私德。因其才堪定一郡,使清河安靖一时,其德可守一身,清廉不贿也。
故粗略观之,状若豪杰,形似英雄,细细而究,则委实可叹,以至可笑。
须闻,凡英雄豪杰生于世,一曰修身者,智之符也;二曰爱施者,仁之端也;三曰取予者,义之表也;四曰耻辱者,勇之决也;五曰立名者,行之极也。
如曹善成,丧师弃地,性命不保于今日,焉能称智?落于死地,犹然困锁数千郡卒偕亡,焉能称仁?取用清河民力、财帛无度而坐视百姓春耕艰难无所救济,焉能称义?助天下公认之暴君凌虐郡中无辜而沾沾自喜,焉能称勇?至于此战后,传其恶名于天下,流传千载,为人憎恶耻笑,焉能称行?
无智,无仁,无义,无勇,无行,已至人之极贱也,犹然不觉而昂然四面,曰:‘今日死节也!’视天下轻重若何?视人之轻重若何?视德之轻重若何?
……”
“有一段没看懂。”县衙内,韩二郎趴在桌桉上看了半晌,认真朝身前两位县君来言。“这一段什么修身,智之符什么意思?”
“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有智,最起码要能修身,一个人有仁,最起码的表现是能怜爱其他人,一个人有没有义,要看他能不能做到取用施与有度,而一个人如果连耻辱都不知道,是没资格称勇的……而一个人如果行为妥当,最终还是会有一个好名声的。”王县君脱口而对,若有所思。“这文章太短,而且有些地方不通,但也的确有些说法。”
韩二郎低头再去看桌上那薄薄一张纸,沉默了半日,忽然再问:“这下面一段这几句的意思,是不是说曹府君现在把几千人放在这个死地跟他一起死,其实是不仁的?”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鄃县赵县令也叹了口气。
“我觉得这一点说得对。”韩二郎忽然来言。
赵王两位县君各自怔住,却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过了片刻,还是更熟一些的王县令在与赵县令对视一眼后认真来问:“然后呢?对又如何?韩都尉又要做什么?你不是对府君不是忠心耿耿吗?不是要为他豁出命来吗?”
“就是忠心耿耿,才不该让曹府君做这样的错事,担负上这样的污名。”韩二郎恳切来言。“现在败肯定是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府君这个样子,必死无疑,我也没什么指望,只准备把命还给他罢了。可其他人却不该死,若能活还是能活一些为好……为仁。”
“具体怎么做呢?”赵县令追问了半句。
“我们应该趁着黜龙军其他的包抄部队到来之前,去敌营谈判,拿张龙头自己的这个说法来请求张龙头‘仁’一下,放过我们这里许多人,告诉他,我们的郡卒都是临时征召的农家子弟,抽杀都不该抽的,直接放回家务农便可……要是这样,也相当于他们省了力气,直接破城了,而且清河老百姓也一定会感激。”
赵王二人明显犹疑起来。
“其实,便是两位……”韩二郎继续来言。“若是能讨得一句言语,说不得也能脱身出去。”
就是这句话了,两位县令齐齐打起精神来,王县令更是自告奋勇:“要是这样,我愿意做使者,便是我死了,家卷能活下来,也足够了。”
“不用。”韩二郎正色来言。“我虽不懂得什么计策,却晓得咱们几个人在曹府君面前素来什么都不够看,而曹府君在这张龙头面前也素来什么都不够看,这种人物,若是咱们当面去了,一些小心思,立即就会被看出来;便是本来没有心思,被人家一勾搭,也能轻易被抓住,使出手段来……”
“有道理的。”赵县令立即点头。
“那让谁去?”王县令焦急一时。
“我手下有个队将,唤作张老五,是个典型的农户,老实的很,人也笨,但好在诚实可靠……让他去,把我们的话老老实实说清楚,多了的事情多了的话,他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韩二郎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两位怎么说?”
“我记得他,可行!”王县令登时想起此人,立即颔首不及。“真没想到此人还能用在此处。”
赵县令听闻言语,也只能点头:“不想韩二郎有此担待。”
须臾片刻,三人将张老五喊进来,果然只说求情事宜,不论其他,而张队将得了言语,复述了几遍记下来,便也一身白衣,从城墙上悬了出去,然后直接举着那文书布告放在额头上,立在城下来等。
果然,须臾片刻,之前那位黜龙军头领径直腾跃过来,其人明显真气运用熟练,简单腾跃在他人看来,简直飘飘如飞,乃是趁着这个时机,堂而皇之从得了命令根本不敢射弩的士卒头上飞过,先往城内要害路中各处又扔了几张刚刚抄录好的布告,然后方才从容飞回,只将尚在城下茫然的张老五肩膀一抓,宛如抓什么鸡鸭一般,便凌空抓起,轻松折回大营。
“这是曹善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