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比顾烟来得还要早,在马车上重新束发戴冠,换上一身常服慢悠悠的挤入了围观的人群之中。
有些人就是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当他走入人群就很难察觉到他的存在,彷佛存在感消融了一般。
这种将存在感消除的能力并非与相貌有关,懂得了和谐二字,完美的融入了气氛之中而已。
在顾烟出场破坏气氛之前,秦墨倒是真像是一个局外人,如同吃瓜群众一般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点评两句。
例如那个士子明显被锦衣卫吓住,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抖。
有一个大人起得太早鞋子穿错了,一只公一只母的显得异常突兀。
他纯粹是来看热闹的,在这个世界待了快半年,秦墨的心态早就发生了变化。
刚穿越那会,秦墨仍旧会坚守心中救死扶伤的信念不计代价的救人。只要有一丝希望,能救那就全力去做。
可随着一件件恩将仇报、过河拆桥、亲族相逼,权势杀人的破事找上门,秦墨心中来自现代和平生活的良善被慢慢磨去。
他开始接受这个时代,正视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用卑鄙与狠厉以牙还牙,甚至以血换血。
而秦墨自己也明白,没有人是天生完美的存在,生铁淬火才能除去杂质。
用比较文青的话来说,走出南直隶,是秦墨长大成人的第一课。
他本隐在人群后抱着手看戏看得正酣,远远看着王继被这些麻烦的士子缠上,秦墨心里竟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
对于士子们愤怒的控诉,秦墨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首先不存在泄题,其次他确实知道考题。谁让他身边有个徐祯卿粉丝同事,莫说这弘治十四年的乡试题。
就连来年徐祯卿会试落榜的题目,秦墨也大差不差的看过,没有乡试那般仔细,只有个七八成的印象。
徐祯卿这个人运气有些背,与唐寅、祝枝山、文徽明同为江南四大才子。却因为颜值低,与其余三人相比命运不可谓不委屈。
弘治十一年,看着自家好基友唐寅怒刷南直隶乡试第一。徐祯卿也起了科举的心思,乡试很顺利,会试稍微时运不济。
弘治十五年,徐祯卿会试不第。但徐祯卿是个有耐心的人,三年后也就是朱右樘崩的那一年。
弘治十八年,皇帝崩,徐祯卿笑嘻嘻中了进士。
都说铁打的文官流水的皇帝,死了皇帝关他徐某人何事,反正又不是他杀的!
说他活的委屈是因为,科举不看脸,但做官看脸。正当徐祯卿准备进入翰林时,却又因为颜值低直接被丑拒了,改授大理左寺丞。
虽说被区别对待,但好歹是个官,凑合着当吧。
可不曾想造化弄人,一向崇尚道家养生的徐祯卿,三十三岁就去世了,成为了四大才子中活得最短的才子。
正因为其坎坷的人生,秦墨这才特意研读过相关文献,学医的记性也不是太差。或许是印象深刻,关于徐祯卿所有文献就这样留在了脑海里。
严谨来说,江南贡院没人泄题,但秦墨确实提前知道了题目。怎么知道的,鬼知道呗。
这种没证据的事,秦墨才不怕,神经病才会跑出来自证。
在这大清早的,弄死了张升之后,秦墨不找个地方躲着而是出来晃,也不全是为了过来看热闹。
他要让搅乱这一塘浑水。
这件闹剧与六子吃了几碗粉没有太大的差别,一群人跪在府衙门口道德绑架,只为让秦墨自证。
自证什么?六子怎么证明他只吃了一碗粉的?
答桉是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终于赢了似的让所有人看看,肚子里只有一碗粉。
秦墨不会剖开自己的肚子,他只会破别人的防。
其实事情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比如只要将胡搅蛮缠的逻辑精髓提炼出来,再加以实际的运用。
例如:抛开事实不谈,你们就没有错吗?
你们未必清白,只是没有证据。
我觉得一个正常的考生,考不上乡试大概是残疾。
当然,秦墨不至于无脑搬运这些警世名言,只是抽出其中的逻辑,在进行一些加工,整合成更加胡搅蛮缠的话。
可突然闯入的顾烟打乱了秦墨的节奏,让他不得不站出来制止顾烟继续嘴开瓢似的说话。
天知道那顾烟自那一日后,到底开了什么窍。
这个时候站出来给自己正名,正个锤子名哦。自己本来就不会写诗,脑子里能拿出来用的存货只有几首。
这就好比办公室里,全体同事都不会修电脑,你第一天入职就喊着自己电脑全才,图灵来了见自己都得喊声大哥。
这不是闹吗?何况现在秦墨不会修电脑,也不会写诗,更不想给自己找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
他根本不需要才子的名头,有个举人的名头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当秦墨听到顾烟说的那句话时,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连忙站出来喊道。
“胡说,我没有!”
众人愕然,连正经喝茶的老府尹王继手都抖了一抖,缓缓转头,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眼神望向了声音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