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哭了,口中哼着轻快的水手歌谣,仿佛忘记了心碎的痛苦。
大家开始安慰,并请求他继续说出自己的故事,在悲痛中寻找力量。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十四五岁就加入皇家海军,在军中服役三十二年,忠心耿耿,在世界各地为那面国旗作战,辛苦付出……”
低沉的叙述声中,老先生提到了许多名字、日期、指挥官、港口、交战记录,说到动情处,还掀开老旧的风衣,露出各种伤口,向周边人证明,他没有说谎,他确实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
可惜,悲剧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一件小事,也许是新来的上尉觉得早餐不合胃口,或者是夜间没有睡好,亦或者被上司骂了,他变得急躁易怒,在这位老水手和其他人一起整理前桅帆索时,直呼其名讳。
接着,又开始“问候”他母亲。
不管在哪个地方,即便年纪再小的男孩,当听到母亲被人那样侮辱,都会使出吃奶的力气跟对方打上一架,更何况骄傲的水手。
老先生是这样做的,那时候他手里刚好有一根铁杠杆,立刻朝着上尉的脑袋来了一下。
“这家伙从帆索上跌落,掉到海里。”
酒馆之内,老先生闷了一口酒,继续道:“我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谁能比一个服役三十多年的人更懂军规?”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跟着那家伙往下跳,决心两人一同淹死。”
“但不巧的是,旗舰的小艇开了过来,把我们救上甲板,而他那张臭嘴依旧没有闭上,我就抓住这家伙,又来了几拳。”
“其实,我大可以停手,辩解称自己知道错了,跳下海是为了弥补过错,把人给救上来,可我做不到。”
结果,显而易见。
水手上了军事法庭,时至今日,他仍能一字不漏地把审判内容背下来,每背一次就痛苦一次。
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没了。
奖金,没了。
退休金,也没了。
三十几年军龄的老人被迫退役,除了满身伤痕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无儿无女,终日买醉、流浪。
法律保护不符合绅士风度的军官,重罚为了维护男性尊严而战的老水手。
“我曾对上帝许愿,希望回到过去,在那一天永远沉到海底。”
老先生发出叹息,将最后一口杜松子酒咽下肚。
“您没有错,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了,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去斗争,砸碎这个不公平的制度,为了后来者,为了公义。”
周天为这位满身伤痕的老牌硬汉又开了瓶新酒,“敬自己。”
“敬自己。”
两人一饮而尽。
看着脸色泛红的老水手,周天搭肩问道:“您有什么朋友吗?有着相似经历,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却被迫沦落街头。”
“当然,我们偶尔会聚在东街一家更破的酒馆,一便士就能连喝三杯掺水啤酒。”
“可以让他们来这里,二十四小时提供免费酒水,一群有着同样悲惨经历的兄弟,大家志同道合……”
“是的,我会让那些老伙计过来,为自己战斗,为面包和牛奶战斗,为了数百万可怜人而战。”
一时间,酒馆内碰杯声响成一片。
杜泉和周天的计划很简单,在两个月内,组织所有力量,朝腐朽不堪的秩序发起冲击。
届时,在数万正义公民组成的庞大陪审团前,雾都所有贵族,包括维多利亚女皇,都要被押至审判台,他们没资格为自己做无罪辩护。
生者安住,逝者安息。
这是管理层对上帝的承诺。
但它早已沦为一句空话,无数婴儿死于营养不良,数以万计的女孩逃出血汗工厂,夜间去街上拉客,难以计算的工人不堪重负投身运河自尽。
而管理阶层却尽情享受美食醇酒,好大喜功,举办各种享乐活动。
念及此,周天和杜泉都忍不住想要质问,替上百万张未曾被喂饱的嘴,上千万连衣服都不够穿的人,问上一句:你们何德何能?
当过刽子手,也为人类的解放斗争而抛洒热血……
邪不压正。
这一次,二人组决定为公义而战,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即便现在需要蛰伏,那也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打破桎梏的那一天。
“茫然憔悴的脸庞,凝视着光亮厅堂。”
“一双双枯槁的手伸出来,攫取掉落的面包屑。”
“里面光亮丰饶,满室馨香。”
“外面寒冷黑暗,饥饿绝望。”
不知谁先起了个头,男人们一齐唱着歌,“在饥民的大营里,在寒冷的风雨中,横尸平原上的,”
“就是基督,伟大的大军主帅。”
人们决定为自己而战,做自己乃至其他穷人的救世主,不再回头。
而歌声中,房间内的七十一人看到无数小天使在空中飞舞,手持各种乐器,高歌主的伟大。
神迹?
这一幕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世界观,老水手无法自持,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得到基督的认可。
主啊,我将挑战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