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与县城南派出所隔壁巷子里的司法所调解室内,宁孑正抱着三月坐在不算舒服的硬质木椅上,耸拉着脑袋,听着两边唇枪舌战。对面耳朵上依然包扎着白色纱布的超哥也没有那日在学校外的嚣张气焰,甚至目光都没敢在宁孑身上多做停留。
在现在的王超看来,宁孑这家伙多少是有点疯的。
多大仇,多大恨啊,这货扑上来是真就往死了咬……
其实真要说起来王超今年也不过才20岁,只是高二那年便读不下去书了,拿他没办法的家长便只能随了他的意,给他报了一个外地的厨师班,想着未来能有一技傍身,总不至于吃不上饭。
谁知道一年下来,厨师的本事没学到,到是把一些不良习气学得有模有样,短短一年时间不止染上了烟瘾,更因为几次三番在学校打架直接被学校给赶了回来。
县城里的就业机会少,工资更少。王超看不上县城每个月一、两千块的工资,总想着去大城市打工赚大钱。家长觉得孩子还年轻,性子不稳定,怕放出去惹事,便死活不让走,结果就是逻与县的街头多了个无所事事的闲汉。
年轻人好面子,又正好是好勇斗狠的年纪,加上没有工作,兜里又没几个钱,自然便成了县城里的不稳定因素。但真要说王超做过多少恶事,还真没有。
无非就是弱者将拳头挥向更弱者的老套故事。这种破事每天都在地球上演,只是这回剧本似乎没向往常一样。
做手术前,是恐惧多于愤怒的;手术完成之后,则是愤怒多于恐惧;但在医院呆了一周,每天头疼得睡不着后,那种愤怒的情绪竟然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怕。人睡不着觉的时候就是喜欢瞎想,比如王超就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宁孑咬的不是他的耳朵,而是鼻子……
人潜意识里都会想要避开危险,显然在王超潜意识里,宁孑大概就是他这辈子碰到过最危险的人,没有之一。
这个疯子!
……
“砰砰!”
“行了,都别吵了!先说你们,别觉得自家孩子多无辜。那么多人在学校外头闲晃,哪个正常人见了不躲的远远的?还宁孑主动过去招惹你儿子,这话说出来你们自己信吗?!”
负责调解的民警老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拍起了桌子,大声吼道。
没办法,在基层尤其是小县城跟村里做民警久了,就会明白一个道理,调解基本真就只能靠吼。
都说有理不在声高,但做基层做调解工作,声音不够大、语气不够严厉调解室里可以比菜市场还热闹。当然,前期的隐忍是必须的,只有在关键节点上这么来一下才有效果。作为一位有着三十多年警龄的老警察,老李显然深谙这一点。
抓的时机非常准。正是王家这边女人要憋着一口气准备撒泼发飙的。
“那个宁孑是正常人吗?”王超的妈妈都囔了句。
“人家能考上华清,你儿子呢?”
老李不等宁爸跟宁伯发飙,率先又吼了过去,终于王家那边消停些,随后老李又将头扭向了宁家这边,依然用招牌的大嗓门说道:“你们也别认为宁孑就没错了!多大点事儿啊!啊?人家又没动手,至于上去咬?还咬得那么重?教育孩子有事直接报警,动手就是违法的懂吗?”
老宁跟宁伯没来得及说话,宁孑第一次抬起头,声音不大,但分外认真的说道:“是他们先动手的!”
“什么?”老李没听清。
“我说,是他们先动手的!”宁孑声音提高了些。
“你有证据吗?之前我们这里可都有笔录的。”
老李皱着眉头问了句,语气终究还是客气了些。
不管怎么说,宁孑也是去年县里第一个考上华清的名人,即便不谈跟宁伯熟识,感情上他其实也比较倾向于这种会读书的孩子。公务员系统内部唯学历论自然是有失偏颇的,但也让绝大多数人都认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
“有!”
宁孑简单的答了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了身边的宁爸,并解释道:“昨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突然有人敲门,我开门后没看到人,就看到地上放了这个U盘,我拿回家插电脑上看了之后,发现是那天中午的视频,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王超惊诧的扭头看向宁孑,又看了眼已经被宁爸接到手中的U盘。
好在他们专门选了学校后街没监控的地方,当时又只有宁孑一个人,旁边的店家谁敢管他们的闲事?即便闹到派出所,大家也早就说好了统一说辞。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了个U盘来?
谁这么不长眼?!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宁爸已经站起来将U盘送到了李警官手中。
老李接过U盘,跟身边的年轻民警耳语了两句,很快年轻民警站起身,没多久便捧着一台笔记本走进了调解室。
“咳咳,之前你们说的话都录过口供的,我再问一句,之前你们说的都是实话吗?我丑话先说在前面,录假口供是真要负法律责任的啊!”
老李直接看着王超的问道。
王超脸色有些别扭,但没吭声,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这家伙使诈呢?U盘里根本什么都没有